“里面书房里头有些东西,还望侯爷与刑大人挪步,请过去看一下。”顾佶为难地欲言又止,看得刑莲湖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佶引着镇北侯和刑莲湖朝山洞之中走去,并拿眼风示意张安篱最好不要跟过来。
洞中铺陈华丽,可惜无处不是山匪尸首与鲜血狼藉。
七拐八弯,由台阶从上往下,在经过一条曲折而狭长的石道之后,进入一间隐蔽的石室,面对石室之中的情形,镇北侯和刑莲湖皆不由得脸色大变。
密室被打造成一间书房,房中之中堆叠的书都是簇新的,油墨味不轻,倒是古玩与金玉不少。
本来这一切也没有什么,作为富甲一方的盐商,暗地里又做着盐枭贩私外国的勾当,迟初拥有这样的书房附庸点风雅也并不令人意外,但是偏偏墙上还挂着四幅画。
画上的人眉眼鲜活,皆是同一名女子,正是李小仟。
第一幅画,李小仟骑在一匹大黑马上,红色的骑装胜火,匆匆回眸小楼,娇艳张扬的神态眉眼格外传神。
此画笔触细腻,主次分明,凸显了李小仟,模糊了背景,从李小仟的穿着与精气神来看,模样还是她尚未出阁之时。
第二幅画,李小仟穿着雁阵图褙子,下着喜上梅梢裙,手持一盒暴雨梨花针,神情焦急之中带着些许薄怒,仿佛与人起了争执。
她身后的之风手中挽着一袭幂罗,急急追来。
这幅画写意,寥寥数笔便将李小仟的样子勾勒得生动而分明,甚至连背景都没有。
然而刑莲湖对李小仟的所有记得十分清楚,这分明是她南下之时游洛郡那一日的穿着,而这幅画所描绘的定是当晚的橙花阁之中。
再看第三幅画,那是在苏州府顾家的璃园之中,那一日李小仟盛装出席筵席,她云髻温婉,端庄高贵,穿着一袭暗花蜀绣白色纱衣,外罩紫灰色大袖衫,言笑宴宴。
身边有苏曼姑姑侍奉,下首贵女如云。
此画人物线条流丽精细,布局幽奇层次分明,就连屋宇的一瓦一石一草一木都清晰可辨,笔墨精妙神乎其技。
最后一幅画,李小仟穿着小厮的衣裳,亲善晶亮的眉眼,面前是乌压压跪地的百姓,背景是戮桥的刑台。
这一幅的笔法便普通了许多。
这四幅画中,李小仟出现在不同的场景,有时顽皮有时高贵有时娇憨,或嗔或喜,而作画之人显然都不是同一个人。
镇北侯缓缓走到这些画跟前,锁眉鹰目沉沉,半晌侧过脸来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只见右边的顾佶正规矩地低着头,而左侧的刑莲湖微垂着脸,目光落在前方的地面上,镇北侯这才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四幅画一一亲手取了下来。
刑莲湖站在那儿,此时此刻已是攥紧了拳头,胸中翻腾呼啸的暴怒几不可遏,若不是他凝神敛气的内家功夫极好,怕是早被镇北侯察觉出异样来了。
这个迟初,竟胆敢觊觎他的女人!
虽然李小仟尚未与百里星台和离,但是李小仟对刑莲湖的情意,刑莲湖心中如初雪般明净亮堂。
在内心深处刑莲湖早就把李小仟当作自己的妻来对待了。
仟儿从头到脚,就是身上的香味也统统都是他的。
刑莲湖在外一派光风霁月,身为郡主的卫率,克尽职守忠诚不二,职责无时无刻不在心上;与李小仟独处时他也克制而有分寸,可只有在心底,刑莲湖自己才最知道对李小仟他是什么都想占有。
李小仟身边的至亲,从太子算起,无一不是对她万般纵容,她又生得好,人前人后美得惊心动魄光芒万丈。
然而刑莲湖偏偏小气捻酸,阴暗地耍了点小心机。
他很明白李小仟的性子,知道她喜欢一个人必定心无旁骛,他便趁着李小仟对他正新鲜热忱黏糊的时候,刻意用百种柔情调教她对自己依顺并驯服。
这样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如此久而久之,李小仟只要养成习惯,将来便绝不会与自己唱反,他要将她的甜美芬芳悉数收拢到自己怀中,让她慢慢地安下心来乖巧地待在自己身边,天长地久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这个迟初,很显然犯了他最不能触碰的忌讳,既对李小仟心存非份之想,又助纣为虐,帮韩德勤和柳德音在元夕夜的吉园大街上派死士劫持李小仟!
所以,死活都不能饶过!
要说这个迟初,刑莲湖与之还有一桩旧仇未清。
去岁在楚州盱眙县,刑莲湖遭遇三十名死士追杀,正是扬州府与江南道的盐枭合谋做下的,不过当时迟初求到了陆家,用的是战斧倒映,而不是他自己西王寨的这些兵匪死士。
看到镇北侯在收画像,刑莲湖便寻了锦囊与盒子来,镇北侯将李小仟的画像收在盒中。
“去寻个知情的人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顾佶领命出去,半晌之后带了一名年轻清秀的女子进来,那女子进来之后便立刻瑟瑟拘谨地跪在地上,将所知之事统统倒了出来,唯恐遗漏了什么让这些比土匪还厉害的大人不高兴了,到时她的下场就难说了。
“回各位大人的话,奴婢只是领着这屋洒扫的差事,却是什么都不知道。迟大爷等闲不让人进这屋,只奴婢每常进屋洒扫,却是什么也不敢擅动的,这屋里头每一样东西皆是原来放在什么地方,洒扫过后还是在什么地方。”
“墙上的画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顾佶在旁提醒道。
“奴婢只晓得是迟大爷从别处带来的,打去年起便一幅接着一幅地拿来挂在这面墙上,从来不许奴婢碰,都是迟大爷亲自打理的,想来贵重得紧。”
此言一出,刑莲湖幽冷的眸底便涌出一层寒冽的杀意。
那女子想了想,忙又道,“有一回奴婢看着羡慕,失言多嘴了一句,说若是这世间真有画像上这样美貌尊贵的人儿,奴婢若能见着,便是每日能给她磕个头也是愿意的。
“幸好那一日迟大爷心情仿佛还不错,并未怪罪,还答了奴婢的话。”
那女子下意识地有些踟蹰不前,仿佛感觉那句话是不能说的一般。
其实话问到这里,顾佶已经有了清醒的认知,不能再往下深挖了,可迟初是元夕夜与戮桥刑场劫杀清河郡主的元凶之一,事关郡主性命,怎可不细细追究?
顾佶见镇北侯与刑莲湖的脸色相当不善,石室的空气之中漫着一种坚韧锋锐的弦崩得马上要削人脑袋的危险气息,只他们却又不发话,于是顾佶硬着头皮深吸了口气,喝问:“他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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