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在大头鞋的车灯的映射下密密麻麻的飞舞,路面已经积了三指厚的雪,出租车司机小心翼翼的开着,上辈子父亲出事的时候梁远还在盛京陆军总院呆着呢,当时具体的情况一概不知,事后父母都对这件事情避而不谈,等到父亲平反,早已物是人非,梁远始终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细节情况。梁远不安的移动着身体,心急如焚,要不是母亲就坐在身旁,早就开口让司机加速了。
等梁远和李远玲赶到派出所后,发现值班室里站满了人,一个高瘦的有些略黑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身体还时不时的抖动几下。上衣和裤子上还沾了不少水泥地上的灰尘,一条裤腿半卷着,露出男子深蓝色的秋裤裤脚和米灰色的袜套。梁江平站在这名男子的斜对面,怒目而视。
一位40余岁的男子看样子也是刚刚进来,手中拿着的帽子和身上大衣的肩膀上还都残留着白色的雪花。这名男子用手磕了嗑帽子,脱下大衣抖了抖,站在一旁的副段长黄明山紧走了一步抢先把大衣接到手里,然后回身挂在了门后的衣帽架上。
看了黄明山的举动,梁远才注意到这个中年男子的右胳膊上,挂着一个写有路风监察四个小字的菱形臂章。梁远心中一沉,看来上辈子父亲的事情就是这样捅到路局去的。梁远和李远玲都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和梁江平打了个招呼。然后默默地站在了梁江平的身后。
中年男子挺了一下腰,中气十足地说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海山,是盛局路风监察处下属2科的工作人员。这次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为了调研各局段,学习贯彻路局今年下发的6号文件的情况。
6号文件是盛京铁路局响应铁道部1号部长令,作出的要深化改革,完善站段财务制度,加强路风建设,严厉打击各种不正之风,树立铁路新形象等一系列文件中的一份,核心就是加强路风建设,严厉打击各种不正之风。
徐海山一边说一边掏出工作证递给梁江平,梁远站在父亲的侧后方,在梁江平查看工作证时偷偷的瞄了一眼,只看清楚了醒目的科长两个大字。好大一只老虎啊,上辈子父亲果然是撞枪口上了。不过这位钦差大员不去安东铁路分局当大爷,黑灯瞎火的跑到下边站段里来做什么?
现在可不像新世纪,领导的口味在大城市都吃腻歪了,喜欢下到纯基层搞些原生态的小嫂子败败虚火,逗逗乐子。本溪又不是特等站24小时人流不息,这么多年也没听过有晚上下来突击检查的啊。
徐海山收起工作证说道:“梁所长,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好”梁江平利落的答应着。“28号晚,我按照铁路公安管理条例做管内沿线做例行巡视,在巡视至本溪站露天货场附近时,发现嫌疑人景判英形迹可疑的在露天货场附近转悠,按照铁路警察例行巡视日常管理规定要求,我上去问话,发觉嫌疑人说话支支吾吾,行为鬼鬼祟祟。因此决定把他带所里做例行问讯。问讯期间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发现嫌疑人景判英在哆嗦,我刚说了一句还不实话实说,他就口吐白沫的昏过去了。我一看不好,本着救人要紧的原则到值班室打电话叫人,打电话过程中,黄段长来到派出所,等我打完电话回到讯问室,景判英已经清醒,然后黄段长告诉我,说嫌疑人景判英说我打人了,刑讯逼供。后边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徐海山面无表情的听完梁江平所诉的事件经过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问景判英:“景同志是这样么?”
“不是啊。”一个近似于嚎的声音猛地响起,梁远被吓了一跳,没想到男人也能发出这种尖锐的声音。“我去朋友麻脸家聚会,回来后路过铁路货场,看见梁江平在货场站着,我打了个招呼,谁知道梁江平上来就说我盗窃,我说没有,他就打我的头一下,让我老实交代还把我拖进派出所说在不交代就让车站开除我,我说我没偷东西,他就用大衣包住我的脑袋使劲打着,后来我就昏过去了,等我再睁开眼睛就看到黄段长在我身边,黄段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你要不来今天我就被打死了。”这个家伙浑身抖动,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甚为凄惨
徐海山把目光转向黄海山,黄海山说道:“我下班后在段里办公室等一位老朋友过来吃饭,透过窗户我看到到梁所和景同志进了派出所,我想起来明天上午要通知派出所,写了一份关于学习路局6号文件精神的会议报告,由于梁所他们最近都去了马塘寨,对这事情不太了解,就来到派出所打算和梁所仔细说一下,我刚进门就看到梁所在值班室打电话,说所里边有人昏迷了。我看见询问室的门开着进去一看就发现景同志在地上抽搐,我以前学过一些急救知识,把景同志弄清醒后,景同志就抱住我说让我给他做主。
徐海山听完看了一眼梁江平和景判英,看到两个人对此都无异议后轻描淡写的说道:“今天这件事都做个笔录吧,我拿回路局交给上级处理。”
梁远一听这家伙屁股绝对是歪的。屁股要是不歪,这种没有第三者在场的烂账就该到此为止,景判英先放了,然后让梁江平写一份报告上去,景判英要是不上告,这事就算拉倒。要是上告,那就不要怪上边没给你机会了,绝对会严查到底弄个水落石出。派出所的人一听徐海山让所长做笔录顿时也不高兴了,87年的中国除了犯罪嫌疑人和受害人,没听说还有谁做过笔录,但徐海山此言,在法理上也挑不出任何漏洞。
这tm算什么意思?暴脾气的派出所指导员赵刚直接说道:“徐监,此例一开,以后看见犯罪份子我们还怎么管,往地下一躺打个滚,我们是抓还是不抓。抓来怎么询问,难道以后问案还得麻烦客运段的姐妹不成”
赵刚最后这段话太缺德了,徐海山的脸当时就青了,阴着嗓子说道:“你们派出所现在还归不归铁道部领导了,怎么路局现在指挥不动你们了是不是?”
其实这事情的根子还是在双重领导上,公安机关是打击犯罪维护社会安定的铁拳,赤果果的一个暴力机构,而无论铁老大多么nb,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服务单位,当时铁路公安受公安部和铁路系统双重领导,可惜这对爹妈根本就是南辕北辙,所以说徐海山要是揪住路风这块不放你还真没辙。
梁江平这事情要是在公安系统p事都不是,铁路公安可不是民警片警之类的,当初成立铁路公安的目的就是为了和破坏铁路的敌,坏,特分子作斗争,保护铁路安全正点运行,类似于刑警性质,你见过哪个刑警大队被要求笑脸迎人的。
梁江平本身就是派出所所长,平日待人甚好,下边的同志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意去给所长做笔录。
梁远一看就知道今天彻底糟了,其实赵刚那句客运段的姐妹帮忙一出口,此事就再无挽回的余地,否则这位徐大科长将会沦为整个路局的笑话。不过这家伙屁股本来就是歪的,挽不挽回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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