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结局是皆大欢喜,杨来得以从军,谢应也不用忧愁这天牢走脱犯人一事,至于杨未,看过了那篇圣人文章便应当返回那座名望在大周足以说得上是当之无愧第一的衡阳书院,那座书院其实也不曾在大周境内,只是威名太盛才得以在大周都有如此声望而已,只不过在这之前,三人加上李扶摇和青槐一共五人在客栈里一起吃过了一顿饭。
青槐对于李扶摇之外的闲杂人等一直都是寡言少语,因此只是提了一壶酒在门槛独坐,仰头看星空时便喝上一口,也不见醉意。
客栈掌柜夫妇早就听说过谢家宝树的名头,只不过才是第一次得见这位偃师城里的第一等的年轻俊彦,不由多看了几眼,只不过又顾忌到院子里的那些士卒,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谢应除去一身甲胄之后,越发显得光彩夺目,在席间,杨未和李扶摇话不多,这两位,一位是正经的儒教修士,是有机会成为那等传说中的人,而另一位,虽说还在剑士第一境摸爬滚打,但依着这少年的性子,自然也不会甘心于此。
被誉为谢家宝树的谢应作为这大周一等一的年轻俊彦察言观色的本事其实一点都不差于手上的武功和领兵才能,看到年纪轻轻的李扶摇便如此沉稳,心里便也将其高看了几眼,只是并未表露出来其他的什么心思。
一餐过后,谢应提着酒找到在屋檐下看雨的李扶摇,两人坐在一条木凳上,皆是不言不语,沉默片刻之后,还是谢应率先开口,“李公子也是修士吧”
李扶摇笑着问道:“何以见得?”
谢应感叹道:“杨先生对李公子这般的少年都如此上心,哪里是一般人该得到的待遇。”
李扶摇既没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仰头笑道:“比起杨先生这种正统修士,其实不过是走的野路子而已,只怕走过几十个春秋也不见有什么大的成就。”
谢应摇摇头,“叔父常说习武一事本来便是有万种学法,说不上正统不正统,修士可能和武夫有异,但其实我觉得也差不到哪里去。”
李扶摇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只是自顾自说道:“之前我曾经想过一件事,那便是武夫走到极致能不能轰杀修士,只不过仔细一推敲便觉得有些可笑,这武夫走到极致也不过是千人敌,可这修士一旦境界高深了许多,只怕挥手便能移山填海,哪里是武夫能够比拟的。”
谢应点头赞同,“这便好似在大周,无论你有多滔天的权势,只要皇帝陛下一道旨意,你这些权势顷刻之间便会烟消云散。”
李扶摇笑着点头,“谢将军这个比喻说得倒是一点都不错。”
谢应转头问道:“那李公子呢,应当不是咱们大周百姓吧?”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答话。
谢应平静道:“其实我也知晓,咱们这座大周哪能出这么些仙才,不过李公子要真是咱们大周人氏,不管是走得什么路子,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啊,肯定会十分高兴的,毕竟就我这样的武夫都差点被陛下召为驸马,李公子这等仙师便更不用说。”
李扶摇看着屋外,天色渐暗,又是春雨时节,看不到星辰,他有些遗憾的说道:“大周地处延陵西南,疆域太小,就算那位大周皇帝再如何开疆辟土,能够和延陵一较高低?就算是最后有这个可能,延陵难不成会眼睁睁看着不做反应,大周没有修士,可延陵修士一抓一大把,到时候打起来,谢将军的刀只怕砍不在那些修士身上。”
谢应拍了拍手里的这壶酒,洒然说道:“渴时有美酒,便什么都不求了,我辈大周武人,自然是要跟随皇帝陛下建立功勋才好,就算是最后仍旧失败了,也不留什么遗憾了,若是一辈子畏畏缩缩,因为头顶有延陵自己便活得像条狗一样,如何值得,其实为何延陵在境内会允许有这么些小国存在,其实便是因为这疆域太广,有些地方连延陵都不好管,那便放任境内有小国建立,每年只要按例送上供钱,时不时提供民夫供延陵驱使便可……”
说到这里,谢应戛然而止。
李扶摇疑惑的看向他。
谢应自豪的拍了拍胸膛,“唯我大周,这么些年不曾让一位大周百姓前往延陵受苦。”
李扶摇没有走出白鱼镇的时候便知道这大周人都有些莫名的自豪感,要不然那位大周皇帝在面对延陵使者的时候,也不敢放出狂言说是要花百年时间将大周疆域十倍。
可这种自豪感在李扶摇看来,甚至有些愚蠢,可现如今听到谢应说出这句话,李扶摇便实在觉得不那么愚蠢了。
他拿过谢应的酒壶喝了一口之后笑问道:“结交那位杨先生明显比结交我这个野修要强许多,可谢将军却选择来与我闲谈,倒是让我有些困惑。”
谢应笑着说道:“比起杨先生,我反倒是觉得你更有些市井气息,可就是这些市井气息,让我对杨先生亲近不起来,刀口上添血的,终究交朋友还是得看感觉。”
谢应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李扶摇笑着说道:“在下谢应,不知可否能和公子交个朋友?”
李扶摇蓦然问道:“哪一种?”
谢应试探性问道:“能够共赴黄泉的那一种?”
李扶摇皱着眉,“你明明知道我肯定能比你活得长些,所以便来占我的便宜?”
谢应哈哈大笑,不发一言。
李扶摇低着头笑道:“我这辈子以前只有一个朋友,今后就两个了,不过感情深浅,现在来看,还是不深。”
李扶摇正色道:“在下李扶摇,就是你想的那个扶摇。”
少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谢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无数星辰。
这边两个年轻人好像聊过一番话之后便成了朋友,离他们不远处的门槛上,青槐看着李扶摇的背影,嘴唇微张,无声吐出两个字。
毫无疑问,自然便是笨蛋两字。
在屋内,杨未推开窗,不去看小院里光景,只是笑着说道:“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这句话,在偃师城那座天牢里某间牢房墙壁上,刻在了开头。只不过现在,已经全无踪影。
而此时此刻,在春雨之中走进那座天牢的谢陈郡却莫名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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