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后的大年初一,按着往年惯例,今日之后一直到十五元宵节之前,都是不召开早朝的,六部官员也好,还是其余衙门的官员,一年之中,也就是这十五天才算是真正的清闲日子,即便是十五天之后,那些桌上的东西堆得比山还高,也是这十五天过后才考虑的事情了。
现如今这十五天,怎么舒坦怎么来。
刑部衙门算是这年前年后正处于多事之秋,那晚那场袭杀便是和刑部牵连甚广,更是惊动那位皇帝陛下,导致刑部尚书王之章,这位在这刑部头一把交椅上坐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尚书大人告老还乡,现如今刑部的头一把交椅虽说是变成了关白夏在坐,但实际上刑部之后仍旧忠于王之章的官员们不少,王之章经营刑部多年,即便一朝不慎,沦落至此,但他在刑部的那些东西,也算不上完全清除了。
因此现如今六部之中,也就只有关白夏这一位尚书大人,才在年后的这十五天里都要留在刑部衙门观看那些卷宗,这个年,他过得并不轻松。
但实际上显而易见的是,关白夏过不好一个年却真是捞到了一个刑部尚书的官帽子,刑部尚书什么概念,延陵王朝的六部尚书之一,正三品官员,在整个延陵王朝之中,真正的庙堂大佬!
就连关白夏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王之章在刑部扎根多年,要不是那晚那件事他处理的让陛下实在是动了真怒,想来不管如何,现如今这个位置,都不会让他坐上去的。
当年春闱,他关白夏即便是首榜头名,不也得耐着性子熬到现如今才机会?
官场上,文官和武人本来就不一样,文官讲究的是细火煮茶,要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去研究火候,才能煮出一壶醇香四溢的好茶,而武人则不同,被这些清谈文人说成大火煮冷酒,要是能够一蹴而就那便最好,要是不能,也至少要比煮茶来得快些。
可坐上去便坐上去了,关白夏在兴奋之余也在深思,皇帝陛下和学宫那边的关系,只怕并非是朝野之中所想的那般,他要想在这个位子上坐好,只怕也要花不少功夫。
坐在刑部衙门那间属于尚书大人的房间里,关白夏抛去那些案卷,最后在一张洁白宣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步步为营。”
就在这个时候,在刑部衙门外的那条街道上,有个面容沧桑的男人站在衙门口站立片刻,最后只是喟然一叹,转身便走。
这个曾经的朝中三品大员,刑部尚书,现如今的一介草民,看了看停在远处的那架马车,神色有些复杂。
在洛阳城待着都不容易,相比较起来关白夏的熬了这么些年总算是成就正果,他虽然之前机遇比他好上太多,但说实在话,终究是没能笑到最后,直到现如今,他即便是知道皇帝陛下因何而动怒,放在当晚,他也一样是要这样选择的,学宫和洛阳城之间,相信每一个朝中官员,都不会和他做出不一样的抉择。
可即便是如此,那位皇帝陛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将他赶出洛阳城。
只是因为他选错了一个大家都会选错的东西。
王之章除了苦笑之外,还能做什么。
走在街道上,这位算不上年迈的老大人倒是真有些看起来腿脚不太好了。
不过才走了几步,很快便有个女子小跑到他身前,对他说了几句话。
王之章抬头远望,在那边巷口便有个人站在那里,正看着这边。
王之章疾步往那边走去,那个前来报信的女子倒是站在原地,没有急着往前走。
站在巷口的,是那位目盲人王偃青。
王之章走到王偃青身前,对着王偃青行过一礼之后才有些苦涩的说道:“王某要离开洛阳城,满朝文武都不愿意来送王某,偏偏偃青先生来了,倒是很让王某感到心头一暖。”
王偃青笑了笑,“以往要叫王大人,今后只能喊上一句王先生了,请王先生不要怪偃青。”
王之章摇摇头,苦笑道:“没有这个道理。”
王偃青伸出手,示意和王之章一边走一边说。
走出几步之后,王偃青轻声说道:“王先生在想为何陛下要因为一个绝大数人都会选错的事情而苛责于先生?”
王之章沉默不语,最后点了点头,“是。”
王偃青温声说道:“容偃青问几个问题。”
王之章点头,“偃青先生但问无妨。”
“洛阳城是谁的?”
王之章面对这个问题,有些无从说起。
王偃青自顾自说道:“整个延陵都要受学宫及那些书院管辖,儒教在延陵根深蒂固,甚至可以说没有儒教便没有洛阳城,便没有延陵王朝,可陛下是世俗国度里的君主,他管理着那些世俗百姓,那那些世俗百姓就得听他的,即便是学宫站在幕后,也不能要这些世俗百姓去承担那些不该他们承担的东西,因此若是说洛阳城是学宫的,只怕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可既然洛阳城是陛下的,王先生那晚的自主主张就相当于变相承认洛阳城是学宫的,因此陛下生气,便能说的通了,王先生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不是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王之章叹了口气,“那学宫若是不满洛阳城的所作所为又当如何?”
王偃青摇头,“学宫里有许多声音,那位苏掌教便是最大的一道声音,苏掌教不在学宫,才有学宫派遣修士入洛阳城一事,若是掌教在学宫,即便是还有修士入洛阳城,也绝不会让刑部帮忙,因此那晚的事情失败了,学宫只能吃个哑巴亏,因为苏掌教才是学宫明面上的掌教,甚至等苏掌教回到学宫之后,学宫里的声音便都会消失不见,洛阳城这次的作为也会被认为是维护苏掌教的权威,因此学宫不会不满,至少苏掌教不会不满,那就够了。”
“不如偃青先生站得高,王某实在是看得没那么远。”
“无谓高低,只需知晓陛下不同延陵历代帝王便已经足够,与学宫的关系,那么多年以来,延陵都是在山下看着山上。现如今皇帝陛下想要换个和延陵相处方式,你说有没有意思?”
“不难?”
“难。”
“就算是难,陛下也愿意去做,那就不该我们去掺和。”
王之章脸色黯然,有些无奈。
眼看快要走到巷口,王偃青开口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十几年前,学宫选学子一事,其中有个学生的名额被人所替,我想知道替他的那个人是谁家的公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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