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叶笙歌的这座小院里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净,除去程雨声会时不时的站在门外看几眼他心仪的叶姑娘之外,其余外人,就只有李扶摇一个人呆在这座小院里,整天打坐养伤,前后两场大战,让他受了极重的伤,虽然有沉斜山的灵丹妙药,但实际上单从他至今都是惨白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他现在的状态真的算不上太好。
山上修士受伤,都不是说着玩的,有许多境界高深的修士若是重伤,也会极有可能阻断前路,就拿当年的剑山老祖宗不管不顾出剑一事来说,当年那一剑之后,不也是让这位剑山老祖宗从此再无半点成为剑仙的希望了?原本按着他的天资,或许比起朝青秋,也不见得差。
因此养伤一事,马虎不得。
就好似李扶摇现如今这样,他必须得把身上积攒的所有伤势都养好了之后才说动身往北的事情。
只不过养伤期间,李扶摇一直有些奇怪,叶笙歌在当夜那场大战下,理应受伤颇重,但实际上现如今一眼望去,也不见有伤的样子。
为此李扶摇只能理解为叶笙歌天生道种,不可以以常人视之。
叶笙歌这些时日学会了纳鞋垫之后也没纳几双,就那么三双而已,一双小的,一看就是给李小雪准备的,另外两双大小一致,自然是她给自己准备的,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李扶摇没去关心,也没有问,只是在洛阳城的雪停了之后,对于院里的那颗桃树的兴致不也不知道是不是叶笙歌花费了什么天材地宝的原因,这颗桃树长得很快,年关之前还是颗高度只在李扶摇膝盖以下的小树,年过了之后,已经拔高到了李扶摇胸膛左右的位置,甚至现如今都能看到些花蕾,指不定在这个春天,这颗桃树就要开花。
后来在李扶摇追问之下,才知道叶笙歌为了加快桃花的长势,竟然将沉斜山那边的一种灵泉水都用在了浇灌桃树上,要知道这种灵泉水,修士喝了能稳固境界,山下百姓喝了至少也要多活上几年,即便是在沉斜山,都并未有太多弟子得以拥有,她叶笙歌是观主之徒,又是道种,也不过只有一壶的量,可这一壶,一点都不剩,尽数都被叶笙歌给用来浇灌桃树了。
叶笙歌钟爱桃花,就算是李扶摇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可即便是他怎么想,都想不通叶笙歌会有这么喜欢桃花。
叶笙歌将那柄桃木剑拿出之后,看了几眼,随口说道:“李扶摇,你猜我在洛阳城要待多久?”
李扶摇头也不转,笑道:“你不是在租下了这座宅子十年光景吗?”
叶笙歌微笑道:“忘了告诉你了,我早已经买下了这座院子,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从今以后,这座宅子都只会是姓叶。”
李扶摇讶异道:“你是哪里来的这些银子?”
叶笙歌平静说道:“卖了两件不值钱的玩意。”
李扶摇一怔,随即苦笑,叶笙歌所说的不值钱玩意,怎么看都该是什么出自沉斜山的法器才是,这种东西在这些洛阳城修士眼里自然是可遇不可求,但对道种叶笙歌来说,可不就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吗?
也就只有这一位用法器换银子,而且还一点都不肉疼。
毕竟这世间修士还真不是人人都像是他们剑士一样,身上就只有一剑,其余的好东西有一件都算是幸事,哪里像是叶笙歌这样,活脱脱的一个聚宝盆。
李扶摇真心实意的朝着叶笙歌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只不过硬要是说起来李扶摇,他身上的好东西还真的也不算是太少,老祖宗许寂送的那盏灯笼,两柄剑,外加一块剑玉,当年有资格持此玉的无一不是山河之中鼎鼎有名的剑仙,也就是他李扶摇,接过剑玉的时候还是一个宁神境的小剑士。
除此之外,属于温瑶小姑娘的那块玉佩,李扶摇没有计算在内。
其实剑山老祖宗许寂,对两位剑山辈分最低的弟子,其实对待起来,都差距很大,对李扶摇,老祖宗寄望不多,也不愿意他担起什么担子,只想李扶摇走自己的路,反倒是吴山河,才一直想的是他能够有朝一日挑起剑士大梁。
不过在对待这两人的时候,老祖宗许寂表露出来对李扶摇的喜爱,一点都不假。
想到这里,李扶摇叹了口气。
老祖宗一剑出了之后,只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叶笙歌不太理解李扶摇现在的心情,但只是问道:“那丫头练剑的那件事,你想好了?”
李扶摇想了想,“我要往北边去,不会在洛阳城待多久,我除去送出小雪之外,至多能给她寻一个名师,至于那位前辈收不收她,还有她以后能走到哪一步,我都不清楚,也不想去想,那些个废话,说了也白说,你也该知道,剑士练剑到底该是如何。”
叶笙歌本来就是随心所欲的性子,喜欢的事情便喜欢,不喜欢的事情便不喜欢,也不会为了去迎合谁故意说些什么话来,她对李小雪到底是有些什么想法,除去她自己,谁又说得准,只不过李扶摇相信,至少不会是害人之心。
不过李扶摇不怎么纠结这些事情,之后几天到了隔壁宅子,和李文景有过几次交谈之后,两人从来都不曾把话说开的父子聊得多,但都不是什么正事,让那个妇人觉着有些奇怪,但总归也是没看出来这其中的东西,在李扶摇最后一次踏入那座宅子的光景,临出门的时候,他想了想,看了看在屋子里的李小雪,然后便让李小雪过来这边。
妇人想要说些什么,被李文景拉着衣袖,李文景摇了摇头,示意媳妇不要开口。
两夫妻看着李扶摇将李小雪带到隔壁院子。
回到院子,叶笙歌还是坐在屋檐下,只不过现如今手里抱着一罐果脯,吃得津津有味,看到李扶摇和李小雪,她也只是朝着李小雪去眨了眨眼睛。
李扶摇返回屋里,将剑匣取出,顺便将青丝剑悬在腰间,小雪则是就这样放在剑匣里,把剑匣摆在李小雪面前,李扶摇平静说道:“拿起它。”
有些惴惴不安的李小雪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屋檐下的叶姐姐,后者对其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李小雪才打定心思,去伸手握住小雪剑鞘。
小雪剑一如李小雪的手,小院里便有剑气蓦然而生,那柄被李扶摇温养了许久的小雪剑此刻微微颤鸣,剑鸣声不绝于耳,小雪剑看起来欢呼雀跃,似乎很喜欢李小雪。
李扶摇站在台阶上,看着这幅场景,神情平淡,只是微微露出些笑意。
对于李小雪练剑一事,李扶摇本来的想法不过是顺其自然,不过后来再一想,若是李小雪真要朝着这条路上走去,他也尽可能的帮助她,只是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那位身在摘星楼的前辈会不会愿意教李小雪练剑,但不管怎么说,那柄小雪和李小雪有缘,送给她也不是什么坏事。
眼见李小雪对那柄小雪爱不释手,李扶摇笑了笑,“既然如此,这柄剑便送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它。”
李小雪抱着小雪,欣然点头。
她郑重的向李扶摇道谢,后者看着她,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
就在当天,李扶摇传授了李小雪几招简单的剑招,然后煞有其事的去搞了一截木头,做了一柄木剑,只是这柄木剑,比起来师叔柳依白做的,天差地别,好在李小雪也没有嫌弃,最后她蹦蹦跳跳回到隔壁宅子里之后,李扶摇才坐在门槛上,微微叹气。
白鱼镇,洛阳城,剑山。
三个地方,一个是他渡过了最难熬日子的地方,一个是有着家人的地方,至于最后一个,算起来才是对他影响最大的地方。
他忽然抬头去问叶笙歌,“叶姑娘,观主真的只差半步就能成为圣人?”
叶笙歌嘴里嚼着一块果脯,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也说不准,但即便差,也差不了多少了。”
李扶摇又问道:“那你们三教修士对剑士一脉,真那么深恶痛绝?”
叶笙歌咽下嘴里的东西,仰起头想了想,然后平静说道:“不知道其他道观书院怎么说,但沉斜山的那些人都说剑士不过是运气好些的武夫,哪能有资格和三教并列呢,不过是遇上了好时候,才有了短暂的光彩岁月,真要说起来啊,远不如三教来的历史悠久,反正说过去说过来就是对你们这些练剑的,没有什么好态度就是了。”
“只不过师父偶尔说起你们剑山,倒是不曾有过什么不好的说法,谈起那位朝剑仙,也都大多是称赞的话,我其实有时候也在想,你们六千年前到底是个什么光景,那时候的山河之中又是个什么情况。”
李扶摇苦笑道:“我也想知道。”
叶笙歌一笑置之,对此并没有深入聊下去的兴趣。
她转身走入屋中,把那罐果脯丢给李扶摇。
李扶摇抱着那罐果脯吃了几块便随手放在一旁,他嫌太腻。
当天晚上,李扶摇去集市上买了一尾鱼,还炖了一只鸡。另外还做了几个小菜,算是在这座小院里吃得最好的一次。
顺带着买了一壶酒。
程雨声运气好,正好赶上了,被李扶摇拉着吃了一顿晚饭。
在饭桌上,李扶摇喝了半杯酒,眼神清明,并未有醉意,程雨声和叶笙歌喝了剩下的那壶酒,程雨声喝得也少,叶笙歌喝得多些。
吃完之后,李扶摇收拾碗筷,收拾干净之后和程雨声并肩坐在门槛上,叶笙歌仍旧坐在屋檐下,看着天色,不言不语。
李扶摇拍了拍程雨声打肩膀,笑着开口,“还是走不出去,还是被困在里面了?”
程雨声腰间悬着那柄御赐宝刀洛水,他一只手搭在刀柄上,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子,脸色有些难看,他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才轻声道:“我没念过几天书,从小就向往着江湖上的那些行侠仗义的大侠,要不然也不会在那个年纪便跑出洛阳城去游历,所以啊记得的东西不多,但是那些日子我翻看那些个儒教书籍的时候,可是翻到一句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写的,虽然我对人的观感不好,但这一位,我肯定是要竖起大拇指狠狠称赞他几句的,写到我心坎里去了。”
李扶摇忽然想起一事,忽然打趣道:“如此好的句子,说不得写出这句话的那位人也有个极好的名字,或许就叫做王富贵也说不定。”
程雨声瞪大眼睛,“王富贵?!”
李扶摇啧啧笑道:“你还别不信,这个世间啊,不是说任何有学问的人都有个好名字,毕竟学问是自己去学的,名字可是爹娘给取的,一点都由不得自己,即便是被叫做王富贵又怎么了,难不成学问就没了?我在一个非常远的地方的一座险峰上的楼阁里,见到了几句至今都觉得十分好的诗句,可落款之人,就是王富贵。你不信也没办法,毕竟是事实在眼前摆着的,所以啊,这世间好多事情,要是只看外表,那就太无趣了。”
程雨声张了张口,他不太清楚李扶摇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李扶摇还想说些什么,可猛然抬头,便看到远处夜色里有个人站在远处,打着一盏大红灯笼看着这边,依着李扶摇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那人便是之前领着他在皇城里转悠的年轻宦官林宝。
李扶摇拍了拍程雨声的肩膀,自顾自起身,去到林宝身旁。
年轻宦官行礼之后轻声说道:“陛下让奴婢来给李仙师传话,说是那位已经点头,说是要和李仙师见一面,见过李仙师之后再说收徒的时候,只有何时相见,都是看机缘,李仙师不必自扰,反正在李仙师离开洛阳城之前,总会相见的。”
李扶摇点了点头,轻声答谢。
年轻宦官面带笑意,又转达了一个消息,说是那位皇帝陛下传下来话了,不管李仙师什么时候离京,都不必知会,若是遇到延陵境内的阻拦,拿出刑部供奉的玉佩便可,若是即便如此都还有人阻拦,便麻烦李仙师为延陵情理一下这些不思报君的家伙。
李扶摇点头应下,年轻宦官笑着转身,提着那盏大红灯笼便不见了踪影。
李扶摇走回小院,程雨声已经不知所踪。
走回屋子,叶笙歌已经睡下,李扶摇一个人站在屋檐下,怔怔出神。
从洛阳城雪停了到惊蛰之前的这些日子里,李扶摇没有再往什么地方去到处走,反倒是老老实实呆在了叶笙歌的院子里,一来是为了养伤,二来便是踏踏实实传授了李小雪许多东西,只不过并未领着她真正走上那条剑道,只是传授了许多在江湖武夫来看是无比精妙的剑招,那些东西大多是师叔谢6传下,也有那么几招是李扶摇自己所悟。
小姑娘练剑倒不是一时兴起,而的的确确是想踏踏实实练好剑的,之前李扶摇让她在小院里举剑一天,小姑娘一句话都不说,还真是硬生生举了一天。
夜幕临近的时候,李扶摇看着这个丫头,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或许是看到了自己当初。
两柄剑送出一柄之后,现如今李扶摇温起来便要比之前顺畅的多,青丝剑和他一起打了好几次架,现在也说得上是心意相通了。
这柄剑当年是剑胚白知寒的佩剑,温养起来本来就不容易,李扶摇的温养方法更是耗费时日,只不过现在他才隐隐想通了些东西,若是一开始便选择其他方式温养,指不定会适得其反,现在这个样子,反倒是正正好好。
不过即便是只剩下一柄剑了,李扶摇也没有要把那方剑匣丢下的想法,师叔柳依白送的东西可不多。
尤其是剑匣上那一行小字,其实很有意义。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李小雪在这些日子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可始终没能喊上李扶摇一句师父,因为李扶摇之前便言明,她要练剑可以,但绝对不是他收他当徒弟,现如今只是给她打下一点基础而已,真正的师父,尚未和她相见。
李小雪打心底喜欢这个大哥哥,虽然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在洛阳城待多久。
李扶摇对于这些东西,至今都没有多说一句,至于叶笙歌,更是如此。
以叶笙歌的聪慧,自然知道是为什么。
这日黄昏时刻,这小院里迎来了一个客人。
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儒士。
那位一身青布长袍的人在院门外对着叶笙歌行过一礼,之后才对着李扶摇笑道:“在下钟元常,添为延陵太傅。”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有些忌惮,三公之中,太宰死在自己手里,然后太保大人自从那日之后,印章被学宫掌教收回,听说早已经闭门不出很久了,可唯独这位从未露过面的太傅这些天一点消息都没传来过。
今日一见,怎么不觉得奇怪。
不过就在李扶摇知晓太傅来意之后,便有些哭笑不得,他一个手里提着剑的人,这位三公之一的太傅大人竟然是想着要收他当弟子,这说起来难不成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最后太傅和他坐在门槛上,这位三公之中算是硕果仅存的人笑道:“其实说到底,不过是觉得你心底有些东西太过偏执,想着用书上的道理让你自己印证而已,不过后来想了想,咱们儒教这些东西,未必对,你的道理未必错,就不多此一举了。”
“这一次来见你,是想趁着你还没走,与你说上几句算不上掏心窝子的话,你不是也拿了刑部供奉的玉佩了吗?说到底咱们还是一条线上的。”
李扶摇摇头不语。
他不太愿意和这个三公之一的人说些什么,他做事情,无愧于心便算好了。
太傅倒也没有半点生气,李扶摇不愿意,他便站起身径直走入了一旁的宅子,很快,这位三公之一的人被李文景送出门,李文景脸上满是激动,显然太傅把身份都告诉了他,李扶摇视而不见,只是看着这位太傅大人远去,登上一架马车。
然后李扶摇起身回屋,至始至终什么都不曾说过。
而马车之中,原本便有一人端坐,等到太傅钻进车厢之后,那个已经目盲多年的人便笑着开口问道:“怎么样,他不愿意听你的道理?”
太傅洒然一笑,“意料之中的事情,若是真有这么好说话,你们费这么大力气把那块玉佩交给他,岂不是在做无用功?”
王偃青说道:“看起来好说话的人,往往都不好说话,其实你要是选在他没有见过陛下之前去见他,即便他对你的道理不感兴趣,说不定也会耐着性子等着你讲完,可现如今,只能说你去的不是时候,道理你知道的多,我不多说,只是想问上一句,你让李文景把自家闺女送到你那座草庐又是为什么?据我所知,要不了多久,那位摘星楼的昌谷先生就要来见李扶摇和李小雪,十有**便是要收那小姑娘为徒的,你这不是多此一举?”
太傅轻声解释道:“我那些学生中啊,不见得有人能继承我的衣钵,说不定这小姑娘有可能的,要是之后能成为延陵的三公之一,岂不是更有意思?”
王偃青哑口无言,不再相问,不过他是不会相信太傅的这个说法的,本来这个说法就实在是狗屁不通嘛。
太傅忽然笑道:“太宰死了,之后要在这茫茫人之中再挑选出一位来,你说说,陛下会让学宫出主意,还是自己来,全然不理会学宫的看法?”
王偃青笑道:“这些事情我不去想,山上山下啊,迟早有一天真要遇上了,难不成真是道理说上几句就说得通了?还不是得打一架,人读的书,即便是普通武夫,说不听的时候也没办法,这个世道啊,真是他娘的一点都不可爱。”
太傅哈哈大笑,这是他认识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么些年了,第一次听着他骂娘。
不过一点都不觉得粗俗,反倒是觉着是痛快得很!
他们这两个人,还真是有一些不太像是人啊。
在惊蛰当天,李扶摇在叶笙歌小院门口见到了一个腰间悬剑的中年男人,那男人一身灰衣,一边悬剑,一边腰间别着一卷泛黄旧书。
李扶摇见过那柄剑,就在那个夜晚。
剑名苦昼短,人自然是李昌谷。
不过是出窍神游的李昌谷而已。
李扶摇拱手行礼,后者一笑置之,两人还是坐在那门槛上。
李昌谷开口说道:“那夜出剑救下道种,你可看清楚了那一剑?”
李扶摇想了想那晚上的情景,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前辈那一剑可是从摘星楼而出,越过大半个洛阳城,尚能一剑斩杀一位朝暮境修士?”
李昌谷毫不客气的开口说道:“岂止如此,若不是被困在摘星楼里,我这一剑只有三分威势,别说是他,即便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春秋境修士都要退避三舍。”
李扶摇有些心神恍惚。
他只是知道老祖宗许寂的剑道修为已经到了登楼境,距离沧海也差得并不是太远,而对于李昌谷,他只是想着这位昌谷先生应该是一位朝暮境的剑士,境界和自己师父陈嵊相仿,从来没想过他的剑道修为有如此高。
似乎是知道李扶摇在想什么,李昌谷平静开口,“即便是被困在摘星楼里,我若是想往上走,也没有什么东西拦得住我。”
李扶摇真心实意的称赞道:“前辈天资,实在是罕见。”
李昌谷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他正色道:“那女娃是你妹妹,我之前看过了,虽说不是那种可以媲美道种的剑胚,但得一名剑亲近,以后成就不会我虽然没有上过剑山,练剑时也没有遇过什么名师,但既然身为剑士,也须为剑士着想,何况那女娃天资比起你也要好上太多,这么个徒弟,我自然是要收的。只不过你看好了,她要是踏上了这条路,前路再怎么难走,都没有再退缩的可能了。”
李扶摇洒然一笑,“此事我想了很久了,这段时间也不轻不重的试探过,她若是要放弃,早就放弃了,既然前辈答应收下她当徒弟,扶摇在这里替她谢谢前辈了。”
李昌谷拍了拍腰间的苦昼短,平静笑道:“明日你即可让她去摘星楼找我,从楼下上楼,走不了多久,我敢断言,不出五十年,她恐怕便要成一位春秋境剑士。”
李扶摇苦笑不已。
李昌谷转头看了两眼李扶摇,“剑道一途,天资不是必要的,一切皆有可能。”
虽未说明,但任谁都是听得出来,这是他在安慰李扶摇。
李扶摇笑了笑,不以为意。
既然是已经解决了李小雪的这件事,李扶摇便能够安心离去,一心北上,去见自己要见的那个姑娘了。
李昌谷最后和李扶摇说了些关于在剑道上的感悟,让李扶摇如醍醐灌顶,最后李昌谷起身离开之时,李扶摇毕恭毕敬的对着他行礼作别。
李昌谷还是没有忍住,轻声问道:“剑山如何了?”
李扶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太好。”
李昌谷叹了口气,“山河之中的剑士,说到底,都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撑起来,只凭朝剑仙一人,要想恢复六千年的壮阔光景,不容易。”
李扶摇苦笑道:“前辈没说绝无可能,便已经算是幸事。”
李昌谷爽朗大笑,不再多说,转身之后便不见踪影。
李扶摇坐回门槛,仰头而观。
最后还是没能看出个什么来。
最后干脆就什么都没做,这次两人相遇,在李扶摇看来,不算是完美,甚至是有些突兀,但实际上理应如此,那位前辈出剑,至始至终都不是为了李扶摇,即便是顺带着和他有了些瓜葛,其实都不大,最多是同为剑士,顺手照拂而已,若是仅仅如此便要对李扶摇倾囊相授,把他毕生所学都全部传给李扶摇,也不现实。
他李扶摇又不是宝贝疙瘩,凭什么天底下什么好东西都要砸在他的脑袋上?
老祖宗许寂或许会对他爱护有加,但其他人,就真的不一定了。
最后李扶摇走进那栋宅子,拿起扫帚扫了一次院子。
妇人不在,李文景则是在远处看着,只是看着,没说什么话。
第二日一大早,李扶摇便让李小雪去那边摘星楼,小姑娘配着木剑,有些紧张,李扶摇想了想,第一次去牵起小姑娘的手,往摘星楼而去。
一路上,李扶摇什么话都没有说,等到了摘星楼下,看着小姑娘缓缓上楼这才招了招手,等到李小雪上楼之后,李扶摇找到在这里当值的两位刑部供奉,拿出玉佩之后,两人恭敬行礼,李扶摇没有说上太多,两位刑部供奉心领神会,有一人便自告奋勇说是以后便在暗中看着小姑娘,不让她出事。
李扶摇抱拳行礼,问过那位刑部供奉的名字,并未多说什么,转身回到叶笙歌的那座小院。
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衫,李扶摇搬出那方剑匣,把青丝剑重新放回剑匣中,背在身后。
站在小院里,李扶摇对着叶笙歌说了几句临别之语。
叶笙歌只是盯着那颗桃树,看着那些快要张开的花蕾。
李扶摇不再逗留,出门之后,他在隔壁宅子门口站了片刻,然后缓缓而行。
这一次北行,除去见那个姑娘之外,他还想见到自己那个师父,把谢6师叔最后那些个话统统告诉他。
至于到时候陈嵊会是什么反应,李扶摇也不太关心。
临近城门的时候,李扶摇蓦然停步。
有个中年男人等在一旁。
李扶摇嘴角翘起,大步往前,最后才招了招手。
时至今日,这个再度远行的少年,距离及冠,已经只有一月时光。
城门一侧,李文景去牵起躲在一旁的妇人的手,缓缓前行。
妇人眼睛红肿,泪痕尚在,“我就知道他还在怪我,所以连和我多说一句话都不肯。”
李文景柔声安慰道:“怎会如此?他毕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里有儿子怨娘的,只是一时间想不开罢了,等到他下次回来,肯定就想开了,到时候,再叫你也不迟。”
妇人手里握着一块不大的玉佩,成色一般,一面刻着平安两字,另外一面则是刻着扶摇,她低头看了两眼,埋怨道:“之前让你帮我交给他,你怎么也不肯?”
李文景拿过来这枚玉佩,一言不,只是把它小心翼翼的放在街道一旁的隐蔽之处,这才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啊。”
妇人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反驳。
等到两人渐行渐远。
去而复返的李扶摇站在放那块玉佩的地方前面,伸手拿起那枚玉佩,不言不语,这才转身走出洛阳城。
一直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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