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父子思前想后,此事若是处理不善,真把顾轻舟得罪了,他们在老爷子跟前就失了体面。
偷鸡不成蚀把米,整个家族都会笑话他们。
“为今之计,还是要让梅清去。”大老爷说。
梅泓挺不甘心的:“这样便宜他?”
好似梅清占了他们的好处。
他已经忘了,这件事原本就是梅清的,是他们想要抢梅清的功劳。
“没办法,贵人性格古怪,咱们伺候不了。”大老爷叹气,也心疼到手的风头要交出去。
于是,他们去找了梅清。
“还是你去请吧。”大伯对梅清道,“此事,是你夸下的海口。”
梅清一头雾水。
到了新宅,见到了顾轻舟,顾轻舟才把事情,告诉了梅清。
梅清震惊不已。
短短半日,居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怪不得了。”梅清恍然,又跟顾轻舟道谢,“少夫人,多谢您维护我。”
顾轻舟摆摆手。
去的路上,顾轻舟和梅清闲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像我,绝不会把机会白白送给别人。梅清,你既想上进,就应该更聪明谨慎一点。你回家去说这件事之前,就没想到叔伯或者堂兄弟会争抢你的功劳?”顾轻舟低声问。
梅清低垂了头:“想过。”
“既然想过,又为何心存侥幸,而不是积极去防备?”顾轻舟又问。
虽然她的声音柔婉,表情含笑,可她的话,落在梅清心里,就像刀子一样的锋利。
梅清也感觉自己太无能了。
“我”梅清声音更低,几乎要把自己的头埋到土里去。
顾轻舟笑了笑:“以后记住就是了。五步一算,你才能扭转逆境。”
她自己就是。
顾轻舟从不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地步。
“多谢少夫人教导我,我谨记在心!”梅清无比认真。
顾轻舟的话,他能听进去,也能听懂,她很欣慰。
想想她自己以前的处境,比梅清可差多了。
顾轻舟不由想起了往事。
车子也很快到了梅家。
梅家不是花园洋房,而是临街的房子。儿孙们虽然住在一起,却也是各自开门,只是内部有角门相通。
“这是老式的。”顾轻舟心道。
一进门,是一方天井,阳光从天井的上方照进来。
天井的四周,摆满了盆栽,这个时节的金桔黄了,似一个个黄金的灯笼。
“这房子不错。”顾轻舟对领他们进门的管事道。
管事笑道:“少夫人谬赞了。”
这位少夫人,没什么架子,很亲切。
绕过了天井,走上一处逼仄楼梯,到了三楼。
顾轻舟见到了梅家的老爷子。
梅家的老爷子面色很白,看上去单薄苍白到了极致。
彼此寒暄。
屋子里的人不多。
顾轻舟一边与他说着见面的客气话,一边看他的面色。
“你的虫子呢?”张辛眉突然开口。
众人都看着他。
顾轻舟微笑,冲张辛眉摇摇头。
可张辛眉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他又不能收回来。
“这位是张少爷。”顾轻舟笑着介绍。
张是大姓,姓张的权贵多不胜数,顾轻舟就任由他们去猜张辛眉的身份,也不点破。
“张少,需得等发病的时候,才能看到虫子。”梅老太爷道。
张辛眉大失所望。
顾轻舟也顺便开始了治病的话题:“我先给您把把脉吧。”
梅家的闲杂人等,就暂时退避出去,屋子里只留下梅清,顾轻舟张辛眉和梅老太爷。
梅老太爷仔细看梅清,难得,这次终于把梅清给记住了。
梅清是一双凤眼,眼睛斜长,只是遗传了他母亲的,并非梅家人特有。如此一来,梅老太爷就不会再把他和其他孙子混淆了。
顾轻舟花了半个小时诊脉。
诊脉之后,她问老爷子:“您能自己说一下,虫爬的感觉是如何的吗?”
梅老太爷先叹了口气,脸上立马有了几分惊悚:“一般是从左脚开始,一直爬到头上,我都能听到爬行的声音,肌肤上也一鼓一鼓的。”
说罢,梅老太爷想把身上虫行的痕迹给顾轻舟看。
可顾轻舟是年轻女人,他也抹不开面子,就撸起了袖子。
顾轻舟和张辛眉、梅清都看过来。
果然,老爷子的胳膊上,有很清晰的痕迹。
梅清更加骇然。
其实,梅清没亲眼见过老太爷发病,他之所以说亲眼所见,是指其他人亲眼所见,并非梅清自己。
“真的有虫子啊!”张辛眉道,然后他又问梅老太爷,“它爬的时候,您怎么不捉住它?”
“在肌肤之下,没办法捉住啊。”梅老太爷道。
张辛眉不以为意:“可以用刀子把皮肤割开嘛。”
梅老太爷和梅清悚然看着这孩子。
顾轻舟咳了咳。
“少夫人,您看我这病,可有良方?”梅老太爷问。
顾轻舟眼睛微转。
病情、病因,顾轻舟全部弄清楚了,可想要解决这病,就需得摸清楚梅老太爷的心思。
她不回答老太爷的问题,只是问他:“老太爷,您还看过西医吗?”
梅老太爷颔首,又紧张问:“怎么,是西医把我治坏了?我当时也不想去的。”
顾轻舟道:“不会的,西医不会治坏您。只是,我也想知道西医怎么说,毕竟他们有仪器。”
一提到这个,老太爷就恼火了。
“都是庸医,他们非要说是我自己的幻想,根本没有虫病,还说虫子不可能在肌肤之下爬行。”梅老太爷压抑不住愤怒,“可您瞧瞧我这皮肤!”
皮肤上的痕迹,是很清楚的。
顾轻舟笑道:“您别生气了,洋医生的说法,我们听着陌生,其实他们也是一样的好心为您着想。”
西医说,梅老太爷这是心理疾病,而梅老太爷对此很抵触。
顾轻舟此刻,就差不多摸清楚了。
病情病因,以及这老爷子的心态,顾轻舟都懂了。
她笑道:“是一种虫病。这种虫子呢,专门寄在肌肤之下,靠吃肌肤下的皮油为生。
不过这种虫病很罕见,上百年也遇不到一次。西医没见过,有些中医也没看过,所以他们不懂。”
梅老爷子惊喜看着顾轻舟。
都说这位少夫人医术高超,果然不假!
梅老太爷道:“少夫人,您是第一个看出这病的人!”
又问,“这叫什么病?”
“这种虫,叫肤虫,早在先秦时期的医经里就有过记载,治疗更是麻烦。”顾轻舟道。
“如何治疗?”梅老太爷急忙问。
顾轻舟道:“要发汗,这种虫病只能通过汗气蒸死,其他的都不行。我看您平时汗也不多”
梅老太爷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一正,大喜道:“少夫人,您快赶上华佗了!我体瘦虚弱,哪怕是剩下的日子也不怎么发汗,怪不得这虫能在我身上存活了。”
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而且对顾轻舟的说辞心服口服。
顾轻舟唇角微翘。
梅老太爷相信,这比什么都强。
“我给您开一个方子,您吃上一个月,一天一剂。我这药是补气的,气血充足了,汗能达阳,这虫就能自己被杀死,否则其他药物无用的。”顾轻舟道。
然后她又道,“老太爷,每个人的身体,都有相生相克的东西。您觉得这汗气无用,可它就是能杀虫。”
梅老太爷想到,童子尿也能入药。
人自身的东西,往往比外界的更好用。
万物相生相克,这话不假。
“是,少夫人高见。”梅老太爷道。
顾轻舟笑了笑,给他开了个药方,开的是补中益气汤:黄芪、党参、甘草、白术等。
然后,顾轻舟添了一味“酒炒黄柏”,提高这汤药的功效。
开好之后,顾轻舟交给佣人,让他们去抓药。
“老爷子,您多休息,我去跟家属交代,如何给您煎药服药。”顾轻舟笑道,“梅清,你在这里照顾你祖父啊。”
梅清道是。
梅老太爷又看了眼梅清。
是梅清把顾轻舟请了过来,而顾轻舟的诊断,和梅老太爷自己认为的病情完全一样,所以梅老太爷深知她看准了,很相信她的医术。
既然能出问题,说明即将可以痊愈,梅老太爷从未这般轻松过。
顾轻舟出了房间,果然见梅家一大群人等在客厅里。
“我有几句话要交待家属”顾轻舟道。
大老爷等兄弟四五人,还有家中重要的子侄,纷纷起身,领着顾轻舟去旁边的偏厅。
一进门,大老爷就问:“如何了,少夫人?”
“无大碍的,认真吃药即可。”顾轻舟道,“我也没什么要交待的,就是告诉您几位:你们可以请其他医生再来看,但是,我的药方不要给任何人瞧,也不能轻易删减我的药。给老太爷吃上一个月,他的病情才有希望。”
梅家众人面面相觑。
不给看?
是秘方吗?
顾轻舟的名声在外,他们很相信她的医术,如今闻言,只当是她的药方精贵。
“是,少夫人放心。”众人道。
顾轻舟吩咐完了,也看好了,确定他们不敢阳奉阴违,故而起身回家。
梅清送顾轻舟,路上很好奇问:“少夫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虫,可以被汗蒸死?”
“根本没有虫,我瞎编的。”顾轻舟笑道。
梅清错愕。
“那我祖父身上虫爬,是怎么回事?”梅清道。
“你亲眼见过吗?”顾轻舟反问他。
梅清一想,的确没有,他摇摇头。
“可他的肌肤”梅清觉得,那些都是虫爬过的痕迹啊。
顾轻舟笑道:“这个呢,就一言难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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