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商回来之后,一直在雪竺的房间里。
道长和叶惟、袁雪尧在叶家的客厅坐下,三个人沉默抽烟。
雪竺在偏厅的沙发里。
佣人在打电话,请人过来装殓雪竺。
陈素商看到了雪竺写给道长的信。
“……关于洛书大阵,我很小的时候听爷爷说过。”雪竺在信里,开头这样写道。
她那时候不过五六岁,家族有次遇到了大的危机,爷爷让几个有能力的晚辈去处理此事。
当时,雪竺的父母也在。
雪竺那段时间发疹子刚好,她父亲最疼她,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她,又因为她生病初愈,对她有求必应,把她带了过来。
她还小,没人把她当回事。
爷爷也没让她出去,就只是吩咐她在旁边玩,不许乱跑。
她听到了爷爷的话,只是记得而已,没想过是什么意思。
提到洛书大阵的时候,她的记忆也是模糊的,爷爷说了些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
直到道长欲言又止,让她想起了爷爷当时的表情。
她突然记起了爷爷的话。
爷爷说:“守中宫的人,若没有孔雀河道老祖的本事,怕是难活下来。”
雪竺的父亲自愿守中宫,母亲不同意,因为上次很危险的阵法,也是父亲去做的。
她觉得应该公平。
父亲是长子,将来是族长,他有这个义务承担最大的风险。
“我来吧。”爷爷这样说,“你们太年轻了,进去就是个死。我这一把年纪,也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
爷爷打断了他们。
他很坚决,而且他术法极高。等这次危机之后,爷爷休养了整整七年,直到雪竺的父亲去世,爷爷才重新接管了袁家。
道长的术法,和雪竺的父亲相比,可能不相上下。
这就意味着,他比雪竺的祖父差太远了。
道长当时顿了下。
他撒了个慌,说需要有个人守两个方位,还说最少需要六个人。
其实,洛书大阵根本没有人数的限制,而危险在中宫。
道长没有明确说出来,意味着他不想其他人有负担,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雪竺从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然而,那一刻她醍醐灌顶。
她想:“我可以为了他去死,我爱他,不是少女的小心思。”
她没有点出来。
她回来之后,写好了一封信,告诉道长前因后果,以及她身为袁家的女儿,对抗袁家的诅咒,是她的责任。
她妹妹想要屠城,身为姐姐,她才是应该去牺牲的那个人。
她让道长和众人放松了警惕。
当阵法被催动的时候,她抓住时机,让自己到了中宫的位置。
阵法催动四个多小时,等结束的时候,她已然成了这次阵法的祭品,只剩下毫无生机的躯壳了。
陈素商看着这封信,眼泪一直在流。
她一直看轻了雪竺。
良久,她才有力气站起身。
她要去看看雪竺,给她整理遗容,让她漂漂亮亮的下葬。
她的葬礼,注定不能轰轰烈烈。没人知晓她的牺牲。
只有陈素商他们了。
她刚下楼,却见道长和袁雪尧、叶惟急急忙忙站起身,想要往外走。
陈素商跟了出去,喊住了道长:“师父,你们做什么去?”
“阵法可能会松动,我们要去加固,你留在家里。”道长说。
陈素商不想留在家里。
她会承受不住。
“六叔,您是主事的人,雪竺的后事您先操办,我跟着师父去。”陈素商道。
家里是需要留一个人的。
叶惟想了下,点点头。
袁雪尧开车,几个人到了山顶,发现阵法的中宫位置在发黑。
“这是反噬吗?”陈素商问道长。
回答她的,却是袁雪尧:“是。”
他们几个人的术法,都不是最厉害的,故而洛书大阵没有发挥出十成十的功力。
要破掉的诅咒,在死灰复燃,甚至会吞噬这个阵法。
再想要弄一个相似的,就不可能了,因为他们已经折了一个人,功力会大打折扣。
“只有一个办法!”道长的表情很紧绷。
他看向了袁雪尧。
袁雪尧也想到了:“我来!”
“你一个人不行,我帮你。”道长说。
说罢,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利落划开了自己的掌心。
袁雪尧不再犹豫,也划开了掌心,让鲜血一点点滴入洛书大阵的中宫。
道长在旁边辅佐,袁雪尧不停的念咒。
陈素商看着他们俩,又看着中宫处。黑色一层层被压下去,又一点点翻上来。
她看到了这里,上前握住了袁雪尧手中刀刃,也划破了掌心,鲜血滴入。
袁雪尧表情变了下。
陈素商则很淡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前你跟我说过袁家的天咒,我懂!继续!”
不知是她血液的特殊,还是增加了一个人的生命力,中宫处的黑色褪得快且急,剩下的红,逐渐发亮。
不过三分钟,阵法牢不可破。
几个人收回了手,分别跌坐在旁边。明明没费什么力气,他们却都像虚脱了似的。
道长拿出一条巾帕,给了陈素商:“先包一下。”
他自己,则是胡乱按住伤口。
袁雪尧坐在陈素商旁边:“阿梨,你既然记得、天咒……”
陈素商心中凉飕飕的。
她应该很想哭的,然而这个瞬间,她一点流泪的冲动也没有。
她知道阵法稳定住了,也知道诅咒被解除了。
“我不能让雪竺白白牺牲,也不能让诅咒害死所有人,包括我的亲人和朋友,甚至……”她说到了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后面的尾音断在了嗓子里。
她说不下去了。
她知道什么是天咒,她心甘情愿。
他们再次回去的时候,是步行。下山的路,稍微轻松一点,三个人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到了叶家。
棺木已经运到了,灵堂也租好了。
佣人在给雪竺整理遗容,换上她最喜欢的衣裳。
陈素商没有去看她,她怕自己失控。
袁雪尧则拿了药粉和纱布,要大家都处理下伤口。
道长草草撒了药粉,裹上了纱布。
他先出去了。
袁雪尧和陈素商坐在小餐厅里,他用酒精替她擦了伤口,小心翼翼的撒药粉、包扎。
“你额头的伤口,要不要处理一下?”袁雪尧问。
陈素商的额头,在阵法里破了个小口子,已然结痂了。
她摇摇头:“我要去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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