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头犬风牙一声低吼,后脊梁拱起,如同小山一般。这次它没有扑袭,而是采用犬类的本能,直接撕咬而来。
这畜生现出真身后,脑袋已是大如方鼎,差互的犬牙颗颗好似短刃。被它咬伤一口,估计至少要有一部分肢体永远告别人间了。
这次韩风晓没有躲,反手拎起了身后的青石大桌,挡在身前当做盾。正好抵住了那头畜生的大嘴。那块青石板少说也有百斤重,可抓在他手里,宛如一片朽木。
少年神态如常,左肩闪动淡淡蓝光,尽管隔着粗布麻衣,还是能隐约看出那个天秤般的疤痕轮廓。舞动青石板,刮起呼呼的罡风,朝那畜生前探的狗头一顿乱拍。三头犬见势不妙,连退数步,叱着牙低吼,竟然不敢上前。
在场的俗子们尽管看不到少年肩头的神光,却还能看出他身怀古怪。那块青石板,就算是个结实的汉子也要运足力道才能抬得。眼前这个一身上下也没有几两筋肉的少年,却能舞动成风,怎能不让人惊骇?
长脸汉子的长脸拉的更长了。周围的小弟各个面如土色,纷纷后退。
“你是神选之人?!”大骇过后,长脸汉子犹是不可思议。那张长脸上仿佛写满了:格老子不信!
神尊已经故去,落下神遗就如云海中跌落的光火,会在人世间不断消散。只得依靠宿主寄存其蕴含的强大神息,才能长久存在。
神遗击中了物件,就成为了各具奇异的法宝神兵;击中了鸟兽,便造就了三头犬这般的神狩异兽;击中了原野湖海,则形成了灵韵宝地;当然,还有一些神遗流光最终击中了凡人!
得此机缘的人们,至此走上了神道。天下因此也就分出了两种人。无论王侯将相,还是草莽百姓,只要得了神遗流光,便成为了大机缘下的神选之人。另一种就是终于神道无缘的凡夫俗子。
神选之人的神遗也同他类神遗无二,蕴藏一种独有神通,便是神遗能力。不过人为万物之首,天生灵窍,能够更好的发掘神遗力量,施展出意想不到的效果招式。
而且神选之人也更容易吸收天地间的神息灵韵,提升神遗力量,砥砺神道,从而踏上修行之路,成为神道修士。
所以,凡夫俗子就算手握法器,身伴神狩,可以轻易斩杀武道宗师,却还是十分忌惮那些神遗融入血脉的神选之人。
尽管如此,韩风晓仍是想要息事宁人。他认真的问道:“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罢手了?”
长脸汉子脸色铁青。他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个懂些拳脚的江湖浪子,还想着要让爱犬杀杀这小子的威风。哪曾想竟是踢上了铁板。这个毛头少年不仅拥有神遗,还是那堪比星月的神选之人!
这大长脸也算是个铁骨汉子,尽管心存畏惧,却也没有因此退缩。他可以被人打趴下,却不会被那些神道修士的名头吓倒!架还没打完就认输,这他做不到!
长脸汉子咬着牙说道:“格老子的!就算是神选之人,也是要分高低品阶的吧!老子就不信你小子会是那种吓死人的神豪人物。风牙,不毕怕他!”
看到长脸汉子如此决绝,这次轮到韩风晓头大了。
少年虽然有个神选之人名头,可是神遗能力却十分鸡肋。否则常袁也不会说他废物。他们也不会在冰河铁牢等了五年,才靠着意外勉强逃脱。
三头犬听到主人的命令,再次扑了上来。韩风晓只得再次挥舞青石将它击退,却也不敢真的拍上去,露出马脚。
一旁看戏的莎冬儿实在是憋不住了,好奇的问道:“韩风晓。你得到的神遗是什么?”
韩风晓边与三头犬周旋,边答道:“我的神遗名为‘称重’,能够掌控事物的重量。”
虽然神遗的品属对神选之人意义重大,不过少年并没有隐瞒。莎冬儿既然开口询问,必然有所知晓,没准可以提点一二。况且,就连他自己也不觉得这份神通有什么惊艳之处值得隐瞒。
称重之能,虽可称万物,却也只能改变物件的重量而已,不能影响其质地。比如一张黄草纸,哪怕变为千斤重,可还是一张黄草纸,一捅就破,遇火就燃。
再比如这块青石板,虽被他称为了十斤重,可以随意舞动,可是真拍下去,也仅是块稍大点的砖头而已。
而且被他称重的物件一旦离开他的触碰,眨眼间,便会复原。投掷重物,刚一脱手便会砰然坠地,不旦打不到敌人,反而可能砸伤自己。至于加大拳头的分量去肉搏,就更难奏效了。千斤重的拳头,他可抡不动……
莎冬儿也看出少年不济事,半好气半好笑的说道:“你这样的废物也能算神选之人吗?”
黑袍小姑娘暮然起身,一股子凶险气息席卷全身。可是转瞬间,那股气势如溃堤江流,一泻千里。她使劲压了下一口气息,喉间滚烫无比。
最终小姑娘只是拍了拍手,教训道:“你不仅神遗废物,脑子还不好使!神遗的力量是向外的,你不能只想着跟自己较劲,要打出去!”
一言点醒梦中人!
韩风晓眼前一亮,由心底大声应了句:“晓得了!”
若是与神道无缘的人听来,小姑娘所言即未涉及神遗能力,更为提点任何神道法门,不过是一句虚无缥缈的空话。可若传到神道修士耳中,必将赞叹这小姑娘一语中的,完全看穿了神遗力量的精髓。
韩风晓困在冰河铁牢中五年,对于神遗以及神选之人的了解,不过是些坊间传言。还有便是那个同住朋友说过的只言片语。他其实从未正视过神遗,更别提发掘能力了。所以他想不到如何利用神遗对敌。黑袍小姑娘也是看穿了这一点,便为少年指点迷津。
不过乱发少年也确实机敏,仅凭那简单的三个字——“打出去”,便立马明晰根本。岂不知多少神道修士能想明白这一点就要花上数月光阴。凡人习武,要机缘要苦修更要有天分,神选之人攀援神道更是如此。
韩风晓想通了神遗力量的真谛,便也马上想好了制敌之法。他将青石板向前一抛,三头犬见状向后一跃,纵身躲闪。
殊不知少年并无撼山之力,青石板只飞出了半寸远,便轰然坠地。横置的青石板刚好遮蔽了少年瘦弱的身形。
少年身如猿猴,接着三头犬发愣的时机,就地一翻,一转眼便来到了三头犬的身侧。三头犬见到送到嘴边的少年,侧旁的脑袋张开大嘴,就势便咬。
韩风晓闪身一躲,顺势将手按在了三头犬的侧腹上。心意一动,神遗之力随之涌出,一下子就给那头本来就分量不轻的畜生又加上了万斤份量。
饶是那畜生身沉力大,也受不起这万斤的躯壳。身体都没来得及晃动两下,便直接趴到在地,就连三个脑袋也都乖乖的贴到了地面上。
全身的重量剧增,让它连嘴都没了力气张开,就只能趴在地上呜咽。
韩风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次问道:“还要打吗?”
他这是再问这只三个脑袋的畜生,更是在问那个长脸汉子。
韩风晓当然可以问也不问,直接杀掉这条三头犬。只要他在加大重量,这头畜生就会被自身的体重压垮,就连心脏都没有了跳动的力气。
可是他不会这样做。
胜负从来不在拳头,而是在人心。真正的英雄亦不会因为一己的胜败来决定敌人的死活。打赢了架也不能不讲理啊!
只因为拳头硬,刀子快,便要凭着心性胡乱杀伐,这是山上的盗匪所为。无论行善还是作恶,神都是看得见的!
这是父亲说的。
只不过,那时候父亲没有死。
神尊也没有陨落……
“不打了!不打了!格老子服了!”长脸汉子摆着手说道。
他现在真的心虚了,面对绝对的强敌,不认输又能如何?伸长脖子等着人家来打杀吗?
韩风晓点头道:“不打了,咱们就好好谈谈。”
他有点无奈,这本该是动手前做的事。可是当下世道,人们喜欢更用拳头来讲理,拳头硬的便是道理。拳头讲不通时,才愿意听听对方怎么说。可是那个时候,无论对方说的对错与否,都只会点头认错了。
韩风晓对手下那条呼吸越来越沉的三头犬说道:“现在我放了你,你给我老实点。再敢放肆,我就让你变成狗肉火锅!”
那条畜生很通人性,极力的呜咽一声。
韩风晓收回神遗之力,不过手并没移开。
三头犬全然失了斗志,身上没了负担,便老老实实的恢复了原样。夹着尾巴爬到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并未做那反咬一口的小人行径。
有时候,还真是人不如狗……
韩风晓转脸看向长脸汉子,简单问道,“你为何要找我麻烦?”
长脸汉子倒是有骨气,即便已经认输,还是理直气壮的骂道:“格老子!你打了老子弟兄,老子来找你报仇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韩风晓想了想,还真蛮有道理的。便又问,“那你问过原因吗?”
长脸汉子擦了擦嘴边的血迹,认真的说道:“当然!老子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浑人。如果不是你欺人在先,老子才不会管呢!”
韩风晓点点头,再问道:“他们怎么说?”
长脸汉子指着瘸了腿的高大汉子说:“他和刘做人遇到比赚大钱的好买卖,你小子看着眼红,便伤了他们,劫了生意。”
长脸汉子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种事时有发生,他也帮着出过几次头,不过只有这次碰了钉子,也只有这次最奇怪。尽管少年胜了,却也没提出什么要求,只是问些毫无意义的“小事”。
韩风晓有些气恼的说道:“你们就是这样做买卖的吗?偷抢人家的女童,然后卖给高氏原欺辱。赚这样的钱,就不会觉得烫手吗?”
长脸汉子一脸错愕的问道:“什么?我们做的买卖就是拐卖人家孩子吗?”
他不是在问韩风晓,而是看向身后的一帮子残兵败将。
“那个……不是卖……帮协政官大人找些婢芽儿……”瘸腿的高大汉子越说越没底气,他知道长脸汉子的脾气,所以才没敢跟他讲实话。眼下这种情况,不说实话也不行了。
“婢芽!你他娘的也好意思说出口!格老子的!你是真不知道那个高氏原会对那些女娃做什么吗?做这种买卖就不怕把家里祖宗气活喽!竟然还让老子替你出头!之前那几次也是这么回事吧!你们说的抢生意就是和别人抢女娃喽!”
长脸汉子越说越气,“以后老子不管你们了!你们愿意去哪混就去哪混吧!要是敢在这附近被老子看到,老子就放风牙出来磨牙。大家都是苦日子过来的。被人欺负打的半死的时候都忘了吗?现在有本事了,就去祸害别人了!”
长脸汉子一脸怒气,转头看向少年,竟然有些语塞。最后重重叹息一声,“这么说,他们今天是要抓你身后那个女娃娃了?”
韩风晓点点头。
长脸汉子嘴唇颤抖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风晓摆了摆手,有些话心里明了就算了结,没必要都说出来。
其实他还是蛮佩服长脸汉子的。有血气,满嘴是血,牙都掉了,却不曾退让半步。就算败了,也愿意梗着脖子讲真心话。
如此憨直人,定然不会做那种拐卖女娃的勾当,多半是被人糊弄了。在冰河铁牢时,少年就时常如此,害他的往往都是常袁和何不惧那两个王八蛋。
讲明了事情,韩风晓便朝莎冬儿招手道:“完事了。我们回家!”
不料,黑袍小姑娘竟是冷笑一声,阴恻恻的说道:“你还想回家?没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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