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两不再说这些事,携手走出招待客人,陈子龙的好友如今只剩一个周立勋在家,其他的都在外地为官,幸好徐尔默在老家,徐家在上海县太卿坊一带。
陈子强回乡他自然过来帮忙,两人少年时代就玩在一起,虽差着辈分,其实却是同辈相交的,他祖父也不是迂腐之人,不会干涉小儿女的交往。
见到陈子强两兄弟出来,抱怨道:“子强啊,你倒是会躲清闲,我都累死了,刚刚天如先生的随从来了,说他马上就到,我正想去催你呢。”
“啊,天如师兄要来啊,含之啊,你可要小心啊,小师叔这位师兄最讲究礼法,你要是当着他的面没叫我师叔,担心小屁股遭殃啊。”
陈子强斜睨着徐尔默调侃道,两人打小闹惯了,徐尔默何尝当他是师叔了,没好气地盯着他笑骂道:“一边去,祖父的学生中就数你最皮,谁都知道祖父没把你当学生,而是当孙儿养着,否则就你那样,屁股早开花不知道多少次了。”
这话刚说完,门外传来一声爽朗的大笑,张溥的声音响起说道:“含之说得对,恩师把小师弟宠坏了,我这个师兄今天来行家法,看看这小老虎还敢不敢上书说师兄的坏话。”
一语毕,张溥的身影出现在大家眼中,身边跟着一位绝色佳人,款款走来,陈子龙连忙带着弟弟迎上去。
施礼作揖道:“天如师兄久违了,小弟在应天府多时,却没能上门讨教,实在愧煞啊。”
陈子强也跟着施礼,笑嘻嘻地说:“师兄就会埋汰人,小弟可是为您好,怎的就变成说您坏话了。”
张溥含笑搀着陈子龙道:“卧子不用客气,咱们这小弟啊,别理他就是,走,跟为兄进去说话。”
“啊别介啊咱不是一家人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带上小弟啊。”
陈子强可不会不好意思,笑眯眯地跟着去中堂,张溥也没理他,自顾自的走去,身后的美女好奇地看着陈子强,浅笑嫣然。
“嘿嘿这位姐姐好美啊,您是哪里人啊,小弟陈子强,字绣虎,姐姐可有字号啊。”
陈子强自来熟地搭讪着,美女浅笑不应,前面引路的陈子龙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五弟不可造次,此乃河东君,张师兄的红颜知己岂能如此。”
张溥闻言笑道“卧子别搭理他,你这弟弟就这性子,前些时候为兄听说他还想要王修微做侍姬呢,听得宛叔所言,为兄当时大吃一惊,真想上门去揍他一顿呢。”
“啊大哥,外面还有事,您招待着咱们师兄,小弟去外头看看。”
陈子强转身就想溜,陈子龙大喝一声道:“给我站住,含之,去拿家法来。”
“大哥这这不是没成吗您别生气啊嫂子救命啊”
陈子强站在那惊慌地看着陈子龙,见他不是说笑,急忙叫起来,张溥大笑着拦住说道:“卧子算了,绣虎只是孩子心性,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别真打了,到时我这个师兄成了恶客了。”
陈子龙这才作罢,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忙让着座让人上茶,内堂听到外面陈子强的大叫,张氏忙让丫鬟出来询问。
“五少爷怎么了,大奶奶正忙着这哪,您又惹事啦。”
张氏身边的丫头见到陈子强羞答答地站在边上,好奇地问他,自己小姐这小叔子可有意思了,惹祸了就找嫂子护着,这哪是小叔子啊,简直就是自家小姐的儿子。
陈子强忙说没事闹着玩呢,丫鬟娇嗔了一声回后面去了,张溥好奇地问陈子龙道:“卧子,看来尊夫人很疼绣虎啊。”
陈子龙长叹道:“这孩子八岁回家来,贱内刚刚过门,他从小就嘴甜,家里上至老祖母和太太,下至贱内都把他当宝宠着,这性子依我说就是被宠出来的。”
陈子强听着直翻白眼,跟张溥来的那美人掩着嘴直笑,他见到后正想问她为何笑自己,突然一激灵,失声叫道:“你你是柳如是。”
刚刚陈子龙说她是河东君,不正是柳如是的别号吗,叫完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柳如是含笑问道:“平江伯也听说过小女子的贱名吗,看来奴家该感到自豪啊,名满天下的乳虎竟然听说过奴家这风尘中人。”
陈子强嘿嘿笑道:“柳姐姐忒自谦,我可听说柳姐姐才情极高,我这小小的举人自不敢和姐姐比,什么风尘中人啊都不过是俗人所见,在我看来凡是胸怀天下的,不论身份地位都是我大明的好儿女。”
“哦,绣虎所言胸怀天下,难道您天如师兄不正是是吗?何以您还上书让其归家,打压东林一脉啊。”
柳如是好奇地问,言语却如刀似箭,陈子强面容一整,看着她一眼,然后看向张溥说道:“非也,某以为胸怀天下不是为了官绅士子,而是为了千万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百姓,否则就不是胸怀天下,而是为了一己私利,不过是为了名利找个好借口罢了。”
柳如是皱眉,张溥望着他淡淡开口道:“绣虎所言有道理,只是你如何知道他们是为了名利,而不是为了天下万民呢。”
“呵呵呵,此事易尔,大凡为民者皆不党争,因此事最易党同伐异,得利的往往是一小撮人,何为胸怀天下,没有包容异己之心,何来胸怀之说,天下能人何其多也,众志方能成城,历代以来没有一言堂而能兴天下的,有得只是昙花一现罢了,师兄饱读经史不会不知道吧。”
陈子强侃侃而谈,陈子龙眼含欣慰之色看着他,自己这弟弟虽常常不着调,但一旦正经起来,就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故而无论家中老人还是先师都极疼爱他,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柳如是目露奇光,定定地看着他,张溥愣怔了一会儿,喟然长叹道:“绣虎所言为兄岂能不知,然他们要争如之奈何,为兄若是不争,东林一脉死无葬身之地啊。”
“师兄错了,东林一脉自杨左二公逝后还有何人敢言为君子,二公浩气长存,公道自在人心,虽千万年不能泯灭,但其后之东林党可曾继承其风骨乎,蝇营狗苟者众,为国为民者寡啊,故而东林一脉非亡于敌人,而是自绝于天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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