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小虎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不少似的。”
“嘿嘿,我就说嘛,您身体看上去还很硬朗,跟年轻人是没有什么差别的。主要是你心里总觉得自己老了,只要你稍微改变一下心态,那你跟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还是一样的。”
“一样吗?”
“当然一样,有句话不是这么说么‘相由心生’。只要你心态年轻,你的外貌肯定也跟着年轻起来。”
“哈哈哈。”程虎的一番安慰话让黄兴旺爽朗的笑了起来。
真是没想到,程虎这小子说起某些歪理来,还一套一套的。
大卡车在弯曲的村道上行驶了一会儿之后,很快进入白木村,并且在靠近村庙的村道上停了下来。
黄兴旺按照程虎的指示,把车厢里的石头倒到村道下面的荒田里。
他开来的车子是自卸汽车,所以不需要人力搬运,就可以轻松将所有石头倒下去。
自卸汽车是指利用本车发动机动力驱动液压举升机构,将其车厢倾斜一定角度卸货,并依靠车厢自重使其复位的专用汽车。
车厢复位之后,黄兴旺再把车子掉转方向,然后熄火跳下车子。
站在坚硬荒芜的水泥村道上,看着周围原本熟悉的一切已经面目全非,黄兴旺的眼角蓦地湿润了。
人们总说,难免有一些泪水,是为故乡而洒落的。
这是泪水的升华版。而人们为故乡所掉落的眼泪,大多是老泪,至少是热泪。
老泪纵横,热泪纵横。
故乡、故乡......
乡,是家乡的乡,一个故字,点出了时间性和过去时,此为泪水的引线。
古人的某些智慧创造,真的是无人能及。单纯节气的设置,就饱含诸多的文化因子,甚至人性人情人文,无所不在其中。
比如清明,寄托哀思的日子,人,只是哀思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对故土的怀念与记忆。
如果把一切比作电影回放,那人就是电影里的角色,而故土则是舞台跟背景。
很多时候,甚至在很多影片里,舞台跟背景往往都会喧宾夺主的超越了角色。
而电影里的故事情节就是那风筝的线,扯着久远的记忆不肯撒手。
就像许多人到死也不肯忘却自己的家乡一样。
这世上,大概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在期待着渴望着叶落归根吧。
根是必须深扎在故乡的土壤里,且不可以移栽的。
枝干从树根长出,叶片在枝干上萌发,从萌萌的嫩绿,到亮丽的浅绿深绿,一路飘摇,一路颠跛,一路爱恨情仇。
四时的风雨,异地的霜雪,说是折磨也好,说是历练也罢,终究会让绿色渐渐淡去,直到失去。
等到枯黄笼罩大树,叶脉稀疏干巴的时候,也就是角色退场的时候了。
根,永远在根所在的地方,随时随地的接纳着任何一片落叶。
可有些时候,很多事情不能如我们所想的那样,由于种种原因,叶落也就未必就能归根了。
于是,生命就有了无法弥补和圆满的遗憾。
于是,泪水就出场了,在遥遥的异乡,在未知的路上,悄悄滚落。
也许在偶然的机缘之下,有可能重新的、短暂的踏上故乡的土地,但那不是叶落归根,只是偶然遇见。
尽管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但这儿毕竟是根之所在,眼睛看到的与心中深藏的记忆不需要一致相同,只要这一刻不是梦幻,不是臆想就够了。
是的,只要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不是梦幻,不是臆想就够了。
确定这一点的黄兴旺欣喜异常,幸福得难以自溢。
在这个时候,只有泪水才是最好的语言,把此时此际的心情淋漓尽致地释放。
即使是欣喜,是幸福,但真正的内容物仍旧是心酸和哀痛,只不过在他踏上故土的这一刻,得到了短暂的缓解而已。
看到一把年纪的黄兴旺对着枯黄落败的景色老泪纵横,程虎心里也颇有感触。
他有些迷茫,有些不解。
他明明来自另外一个遥远的地方,可他自从来到白木村之后,却从来没有对那个地方进行过思念。
就好像,这儿才是他的故乡一样。
所以,他都有些捉摸不透故乡这个词了。
故乡到底是指自己出生的地方,还是指自己灵魂向往的地方?
黄兴旺用手撷去泪珠,笑道:“这儿的风可真大啊。”
程虎看了看四周的植物,轻飘飘的枯黄叶片一动不动的挂在枝干上,哪有什么风啊。
黄兴旺抬起头,看着蔚蓝澄澈的天空,几朵白云悠悠飘在空中,一如二十几年前那样。
也许就剩下这片天,这些云还是二十几年前的样子了。
现在村子里的一切应该都不一样了吧。
“黄大爷,要不要我带你到里面走走?”程虎指着村庄的方向说道。
黄兴旺扭头朝里面看去,能从村庙旁边的参天古树稀疏的枝叶间看到建筑群。
那是他曾经的家啊。
他怔怔看着程虎,问道:“可以吗?”
程虎笑道:“当然可以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只要有我在,你完全不用害怕。”
黄兴旺踌躇了一下,咬牙道:“行,小虎,那你带我进去看看吧。”
不管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反正都到这里了,进去看看也无妨。
大不了,大不了就是把这条老命搭进去。
程虎看着黄兴旺貌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迈开脚步,往里走去。
黄兴旺则紧紧跟在他身后。
走了几十米,来到了古树群这里,黄兴旺抬头看了看大树,只能看到枯黄的叶子,并没有看到其他东西。
包括本应该无处不在的鸟类也已经不知所踪。
自此,黄兴旺才猛然发觉,从进到村子开始,到现在都还没有听到半句鸟叫声呢。
他皱起眉头,扯了一下程虎的衣服,问道:“小虎,为什么这里没有鸟叫声?”
程虎一脸平静的反问道:“这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吗?”黄兴旺觉得一点儿也不正常,“以前我们在这里住的时候,就是不出门,都能看到小鸟飞到门窗上或者阳台上的,现在这里怎么一只鸟都看不到?”
“黄大爷,您就放心吧,不会有事啊。”
程虎越是这样说,黄兴旺心里就越疑惑不解,然后很自然而然的就有些害怕。
毕竟,周围除了他跟程虎的说话声之外,再无任何一点声音。
连风声都没有,这也太诡异了吧。
他扭头四下观望一番,不仅没有在近处的大树上看到鸟类,甚至没有在远处的半空或者其他地方看到任何鸟类。
在这种闷热的天气里,一般情况下,鸟类都会叽叽喳喳的叫,但是此刻,整片山林都死一般寂静。
就在他观望不解之际,一声‘呱呱呱’的叫声突然打破了死寂。
黄兴旺猛的吓了一跳,寻声看去,只见一只颜色乌黑发亮的乌鸦正站立在前方的大石头上,用两只骨碌碌的眼睛看着他。
“小虎,要不,还是算了吧。”黄兴旺突然停住了脚步。
在安明镇一带,向来都会把乌鸦当做不吉祥的象征。
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前方突然出现一只散发着不详气息的乌鸦,别说他六十岁的老头子会多想了,估计就是其他年轻人看到,也会毅然决然的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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