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舞一下子便慌了,她爬跪着冲到皇上面前,抱住他的双腿道:“皇上,你相信臣妾,臣妾绝没有害人之心,臣妾没有。”
皇上却看都未曾看她一眼,神色漠然的踢开她,冷声道:“母后,此事您看怎么处理妥当?”
太后瞅了一眼惊惶失措的徐凌舞,闭了闭双眸,疲惫的道:“皇儿,此事你来处置吧,哀家累了,如意,扶哀家回宫。”
如意连忙倾身过去扶起太后,太后缓步向殿门走去,行直我身边时,她脚步顿了顿,什么话也没说,缓步离去。
“凌妃无德,即日起贬为凌美人,撵去西翠宫居住,未得传诏,不得擅离。”
站在御书房内,耳边仍徘徊着徐凌舞声嘶力竭的喊冤声,谁也不曾料到,晨贵嫔小产事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徐凌舞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了宓儿的性命不说,也赔掉了自己的前程。
皇上自颐华宫回来就一直静静的立在御案后,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是因为他越沉默,我反而越是不安。
御案上那朵彼岸红莲静静的绽放着妖异的红光,我想,他虽是救了我,可也不是完全相信我的吧。
未过多时,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疏离,双眸深处黝黑一片,他抿着唇轻声道:“小七,朕想听你的解释。”
错愕的看着他,他淡漠的俊脸上夹杂着疲惫,早就想到他不相信我,可此刻听到他的问话,心里仍难掩伤感。
静静的跪了下来,我低嘎的问道:“皇上既然不信奴婢,又为何要救奴婢?”
原本此话便是逾越了,可他却并没有生气,他揉了揉太阳穴,指着那朵彼岸红莲,涩声道:“你可知道这花朕是如何得来的?”
目光掠过那朵散着妖异光芒的红花,我摇了摇头。
他见我摇头,眸光深沉了些许,抿着唇道:“那原本是你藏在花瓶中的,结果阴差阳错被朕现了,这根锦帕可是你的?”
看他自御案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根白色锦帕,还隐隐可见上面绣着“若相惜,莫相离”六字,我心里一惊,连忙道:“皇上恕罪,那确实是奴婢的锦帕,可是奴婢没有拿彼岸红莲去害人,奴婢没有。”
“朕并非不相信你,可是你真的让朕很失望,你是朕的御前尚义,后宫的倾轧,你既然看在眼里,就应该及时向朕禀报,如果你禀报及时,又岂会有今日之大祸?”皇上非常痛心的看着我,神情很是失望。
惴惴不安的俯低了头,他说得对,如果早日向他禀报徐凌舞的居心,他也不会失去他的孩子,“皇上,奴婢知错了,今后奴婢一定会将看到的听到的一一禀明皇上,再不让憾事生。”
皇上听了此话,却并没有满意,他疾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紧紧的钳制着我的双肩,怒气冲冲的道:“你以为朕在意什么?”
再次愕然的抬头盯着他盈满怒气的鹰眸,那里面似流淌着一股不被信任的恼怒,我咬了咬唇,复垂下头去,讷讷的道:“奴婢不敢揣测圣意。”
他骤然松开我,颀长的身影透着几分萧瑟,不过须臾,他已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淡声道:“你先下去吧。”
站起身来,再次看了他背影一眼,我惶惑的退了下去。
回到住处,雨轩已一脸惊惧的迎了上来,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许久,瞧我没事才松了口气,却仍是急声道:“小七,我听说晨贵嫔小产了,你也被牵涉其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疲惫的道:“雨轩,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你能不能先让我静一静?”
雨轩连忙侧身让路,道:“小七,你脸色很不好,快去休息吧,我去给你煮参茶。”
我点了点头,径直向房里走去。
才走几步,又被雨轩拉住,她担忧的望着我,轻声道:“小七,如果你觉得委屈,不妨跟我说说,说出来心情就会好很多。”
看出她的担心,我朝她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找你的。”
说罢复迈着步子走进了房间,反身关了门,我再也支撑不住的
滑坐在地,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刹那被尽数抽干。想起在颐华宫的那一幕幕,我仍心有余悸,若不是皇上护我,此刻我已经含冤而死了吧。
徐凌舞真的好狠,为了争宠,为了陷害我,她不惜一切,赔了宓儿的性命,赔了那未出世的无辜小生命,可到头来,她又争得了什么?
而宓儿呢?明知祸害帝裔只有死路一条,为何她还心甘情愿的这样做?
思及她先前在假山后的反常行为,我心底一片悲凉,那时她已经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吧,只因着最后的一线生机,才来苦苦哀求我,而我却将她推入绝境。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她们怎么忍心向一条无辜的生命下手?
冷意随着冰冷的地砖一丝丝的浸入我的身体,我不由得瑟瑟起抖来。
伸出双臂环抱着自己,那冷意却丝毫不褪,无助的将头埋入双腿间,唯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一丝温暖。
这后宫真的是很冷很冷啊,冷得每一个人的人性都冻结了,或许在利益与权势的诱惑下,她们早已经没有了人性,可是那个孩子何其无辜,徐凌舞怎么下得了手?
想到那条无辜的小生命,耳畔似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他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声声入耳,一下下勾起我心底埋藏的伤与痛。
后宫之争竟比豪门深院之争更残酷。
那可怜的孩子,未及出世便魂断娘胎,想起来,我又是何等的幸运,虽然乐大少奶奶千方百计的想要整死我,可她至少让我生下孩子,会善待我的孩子。而这后宫,倘若没了庇佑,那无辜的生命也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牺牲品。
无力的倒在地砖上,明镜似的地砖倒映出我一脸的凄惶,一直隐忍的泪水终于滚滚而落,为宓儿那无辜的幼小生命,也为我前世来不及瞧上一眼的孩子
所谓有忧便有喜,在晨贵嫔小产的第十日,边关送来捷报,皇上阴郁的脸上终于能瞧见一丝明媚。
这日天高气爽,空气也不似前几日闷热,皇上下了早朝,挥退了一干内侍宫女,只留我近侍身前。
沿着甬道缓步的向前行着,皇上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唇边一直挂着一抹笑意。
我沉默的跟在他身后,瞧着他眼底眉梢上难得的笑意,沉重的心情也随之一轻,这几日,整个皇宫的气氛都很凝重,所有人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怒皇上。
跟在他身后,眼见他走离主道向太明湖的湖心亭走去,我忍不住问道:“皇上,您不回御书房么?”
问完又觉自己逾越了,暗咬紧了唇,忐忑不安的看着他,自晨贵嫔小产后,我除了请安与告退,便再没跟他多说一句话,此刻忍不住说了逾矩的话,心里甚是不安。
他并没有责怪我,相反脸上的笑意渐渐深浓,此时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俊脸上,他的笑容就那样毫无防备的撞进我的心里,让我整颗心都为之悸动不已。
其实他很少笑,偶尔能见到的也是带着些许冷意的笑容,而此刻他的笑容却很温暖,就这样照进我的心底,仿佛要将我心里最后一丝阴霾都驱散。
我怔忡的看着他,心底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我张了张嘴,刚想问他,却见他目光移到那片开满荷花的湖面上。
“你似乎特别喜欢莲花?”他低哑的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盅惑,竟让我怦然心动起来。
我移开视线,湖面上粉红色的荷花迎风徐徐绽放,它没有牡丹之国色,亦没有海棠之幽香,可是它濯青涟而不妖,虽出生淤泥,却始终高洁淡雅。
看着满湖的荷花,我的身心皆是舒畅的,也忘了礼节,轻声且心有余悸的道:“是啊,我自小便喜欢荷花,它还救过我的命呢,那年我不小心掉进池塘里,就在我快窒息时,是它们的茎将我托出水面”
声音嘎然而止,我惊慌的看向他,连忙俯身请罪道:“皇上恕罪,奴婢”
他微微抬起手将我扶起,淡声道:“以后只有朕的时候,你不用守那些繁文缛节,再说朕喜欢你将朕当成朋友。”
“奴婢不敢。”他虽如此说,我却不敢真依了他,侍宠而骄在这深宫中无疑是自寻死路,我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让人来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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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他回过头去,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微抿紧的唇透露出他的不悦。
气氛再次有些沉重,我不安的站在他身后,却见他眼眸骤然一亮,指着稍远的地方惊喜的道:“小七,你看见那里有莲蓬了么?”
顺着他细长的手指望去,果然看见隐在碧叶中的莲蓬,我亦惊喜的道:“是啊,如今已是夏末,莲蓬早已成熟,若能泛舟采莲,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他回过头来,仔细的瞧了瞧我,见我眉梢眼底都是挡不住的兴奋,他弯唇一笑,爽朗的道:“这又有何难!”
说罢拍了拍手,就见黎莫身形矫健的自一旁的隐蔽处闪了出来,他低垂着头,恭声道:“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皇上低头附在他耳畔低声吩咐了几句,只见黎莫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眼神阴骛的瞪着我,声音紧绷的道:“皇上,这似有不妥?万一”
他的话未尽,已被皇上不悦的打断,“什么时候你对朕的话都开始质疑了?让你去便去,废话怎么那么多?”
黎莫扭不过皇上,最终只得讪讪的退下,皇上见他离去,才满意的回身看着我,道:“我们去前面的码头等着。”
我没想到自己的无心话语却勾起了皇上的游玩之心,先前瞧黎莫的样子,他应该是在担心皇上的安危吧,想到此,我连忙道:“皇上,黎大人说得对,如果遭遇什么不测”
皇上的脸立刻便垮了下来,他不耐的打断我的话,冷声道:“朕在做什么朕自己清楚,不需要你多嘴多舌,好好跟着。”
他的神情里还夹杂着心意不被人接受的恼怒,瞧他大步的向前走去,我只得赶紧跟上,边走边试图劝他,可是瞧他微凛的神情,我不敢再说话,生怕惹得他更为生气。
这些日子以来,他操劳国事,时常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如果能借此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通了这些,我便不再阻拦,默默的跟着他来到码头,没等多久,便见到黎莫划着一叶小舟出现在眼前。
登上小舟,我与皇上并排坐着,黎莫拿着桨用力一撑,小舟便滑出很远。
坐在小舟上,仰头望着澄静的蓝天,天高而远,瓦蓝清澈,白云飘扬分散成丝丝缕缕,若有若无,忽聚忽散。偶有成群结队的大雁排开一个人字形横空飞过,给平静的蓝天增添了一抹生气。
皇上伸出手撩拔着水面,水声淙淙,让人心情也舒爽起来。
小舟渐渐的划远了,再回码头那方,却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的闪过,我以为是眼花,眨了眨眼睛,再次望去,却什么也没有。
暗自摇头低叹,果然是我眼花了。
萦绕在荷花碧叶的清香中,伸手便能勾住湖面上朵朵饱满殷实的莲蓬,但碍于皇上在此,我也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的坐着,几次欲伸手去摘,都被我强自按捺住。
正当我心痒难耐之时,眼前突然横过一朵青绿的莲蓬,抬头望去,只见皇上唇边含着笑意盯着我,道:“朕是带你出来游玩的,你若还跟在御书房时一样谨慎拘束,那不是白白浪费了朕的心意,亦白白错过了采莲的喜悦?”
经他一说,我顿生羞赧,两手紧紧的扭着衣襟,小声道:“奴婢不敢。”
“既然如此,朕就罚你去采莲蓬,没采满这一小舟,咱们今晚就宿在湖上了。”皇上朝我促狭的笑着,我知他的心意,便再也不推脱,认真的采起莲蓬来。
此时黎莫已经放下桨,任小舟随风飘荡,许是采了许久的莲,我的心情也放松了些,回头瞧皇上径直剥着莲蓬吃起来,我微微一笑,道:“皇上,您可听过采莲曲?”
皇上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兴趣,“那可是民间的民谣?”
“是的,以前奴婢”下意识便要讲起前世采莲的种种愉快经历,又蓦然想起我现在是徐府七小姐,只得撒谎道:“以前奴婢的奶妈跟奴婢唱过,虽记忆不甚清晰了,奴婢也能哼唱几句,倘若皇上不嫌弃,奴婢虽与您听,替您解解闷?”
皇上立即点头,他回扫了一眼黎莫,道:“没想到朕的莲尚义竟也会唱小曲,今日我们算是有耳福了,你且唱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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