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洇湿,汽车呜咽划过身边。
夏燃今天第二次从二号线地铁口走出来。早上出来时,感觉充满希望,还带点美好的希冀,但现在不止是天黑了,他的世界也全黑了,宁澈那颗唯一的启明星被乌云笼罩变成一片漆黑的迷雾。夏燃唯一的感觉是:他被推进了更深更黑的深渊。
他捋着胳膊,无魂无魄缓步走在去往涅花大学的路上。或许,立欣会在那里呢?她会等他的。她是一个固执的人,他知道。
真疼!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被撞的男生怒气冲冲,吼道。
“算了,别跟他计较。”女生拉着男友劝道。
夏燃被人拽着胳膊,这才缓缓转回头来。
男生看到他两杠三星肩章,甩开他的胳膊“哼,不跟当兵的计较。”
夏燃木然转回头,照着那条直路机械走着,连记忆都模糊不清起来。
刚才跟宁国威擦肩而过时,他有一种预感罗立欣他再也找不回了。就在那一刻他明确知道自己的处境和自己现有的能力:他连自己最重要的妹妹都保护不了,他,启风,18岁,没权没势没力量,今天和十年前的那一天、和那个弱小的幼儿一模一样!依然看着家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或消失!
西树林里面,夏燃跟二三对撑伞漫步的学生情侣来来回回不知擦肩了几次,他完全没有注意男生旁边刻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此时在他眼里最可爱最美的是那一抹微胖敦实的身影。但是,没有!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垃圾桶后面他都去找了。
他立在树林中间交叉的十字小道上,捂着心口,他以为他的心早在老爹死时化成石头了,可是这块石头如今又痛了。他深深垂下头,重重蹲下去,唯一的家人,也没有了。泪生生滚落下来。他恨死自己了,他多想,多么想时间只倒流一天,倒流一天就行!!!回到昨天,他一定不管她愿不愿意把她强拖出宁家,就算开火,就算被那群人发现,就算放弃报仇,管TMD是什么呢!!!他夏燃什么都愿意!只要把那个鲜活勃勃生机的她还给他!……太沉重了!他真愿意消失的是他,死是的是他。妈妈,带我走吧……
“启风!站起来!”
夏燃抬起头,骤然睁大眼睛,缓缓站起身,“爸……爸……你怎么,,怎么……”
父亲的俊雅面孔严肃而又冷峻,“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么脆弱,不堪一击的?!”
夏燃没说话,贪恋地看着父亲,泪水一直在无声淌着。
“你姓启,恒诺第一家族的启氏子孙,永远不要忘记!”
“父亲……”夏燃突然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看到身上带着莹光的母亲自父亲身后走出,“儿子,挺起背脊,相信自己。”母亲笑着,依然像花一样漂亮,“我带不走你,你属于恒诺大地。坚强起来。”
“妈妈……”夏燃喃喃叫着,奔上去。怀里什么都没捞到,四周复归昏暗,绵雨还斜飘着。
他垂首静默站立。
“啊!”尹佳一声尖叫,把全寝室的女生惊吓一跳。众女生都像瞪神经病一样瞪着她。她哪里顾得了她们,再看了一遍手机短信:
“尹大小姐,你楼下有只外卖大熊,为你送来神秘大礼,不知能否请你赏光下来签收?”
她立马丢开手机扑到阳台上,看到夏燃笑着向她挥手。众女生都跟着奔到阳台上,看到帅气军哥哥眼冒桃心,七嘴八舌:
——尹佳,这是你男盆友?
——尹佳,他有没有女盆友啊,给我介绍吧?
——他好适合我们班的校草卢辰啊~
尹佳推了把最后一个腐女,笑骂道:“滚,这是我的!”
一个声音酸溜溜地说,“咦,尹佳,全校都看到星绚王子今天向你表白哦~”
尹佳跑回寝室立即换衣服,“滚蛋,我也当着全校的人拒绝了他,不准再说!”
另一个声音说,“哎,尹佳咋命这好啊,又是我们恒诺的王子,又是帅气军官,简直就是小说里的女主嘛。”
尹佳推开她,去门口套靴子,“去!我才不要当女主呢,这种人通常都悲剧收场。”
一个新声音说,“呀,只是下楼见一面,还需要换靴子?”
尹佳拿了一把伞,抓住金属门把手,转头做了个鬼脸,脸上绽放幸福光彩,“我乐意。”
“真神奇,你竟然来找我了?怎么这么晚来啊,都快十点了。”尹佳笑着跑上去。
夏燃看着跑到自己跟前的女孩儿,完全不一样的脸。这张脸精致、漂亮、有气质,虽然不像那个人一样生机勃勃红扑扑的,但是一样是活生生的。活生生……
夏燃张开双臂抱住她。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女孩儿原来这么瘦弱,没几斤两,穿过薄薄的一层肉,几乎就能硌到骨头。
尹佳脸上的笑僵住了,她感觉夏燃把她抱得那么紧,紧到她几乎听到自己骨头的咯嚓响,好像还听到他不稳的鼻音。
“怎么了?”
夏燃轻轻放开她,提起食品袋说,“没事。办事经过这,顺便来看看,从小吃街给你和你室友带了吃的,看看喜不喜欢?”说着将袋子塞给她。
她看着手上拦住视线的高耸袋子,张圆了嘴巴,“天!这么多。你把我当猪养?”
夏燃摸着她的脑袋说,“嗯,多吃点,你太瘦了。”她的头发柔软馨香,带着特有的女性柔和甜美气息。
尹佳抬脚踢去,“你这是在嫌弃我?”
他机灵一闪,“小的不敢,尹大小姐。”夏燃在跟她交谈的这几分钟里,心境竟神奇平静下来,心情也不那么压抑沉重了。他需要切回夏燃的角色,需要一些轻松可呼吸的空气。
“林涌他——”
“你回去——”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同时怔了一下。
尹佳笑了。
“快回去吧,晚上别冷感冒了。”
尹佳看了他一会,她一开始就感觉到他身上的不对劲,但她也知道,当他不想说的时候,任何人都撬不开他的嘴。他能在有事时来找她,心里有她,她知足了。
“嗯。”尹佳上前跨了几步,踮起脚尖在他左侧脸颊轻轻亲了下,亲完立即退下,强迫自己扬起羞红的脸,笑着说,“我很高兴,你能来找我。”
夏燃看着她。
她抱着大堆零食,将伞塞到他呆掉的手里,“回去小心点。”说完她立即转身往宿舍楼跑去。
“喂,跑慢点!”
那抹秀丽的身影根本没理他,像只灵活而敏捷的小猫迅速消失在大厅的拐角处。
夏燃看着还留有她体温和香气的折叠伞,“她忘了,我最讨厌用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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