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光远帝看来,无论是户部尚书的孙子还是平原侯世孙,都与“武”有关,都不容小觑。
光远帝揉了揉眉心,“易卿,此事你如何看?”
突然被叫到名字,易泽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启禀陛下,以臣愚见,此事因斗殴而起,其中误杀了人,自然要追责用兵刃之人。而荀公子能够自首,荀尚书又能大义灭亲,的确可以从轻处罚”
地下跪着的少年身上抖了抖。
这番话说得无懈可击,易泽都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却听到一个冷淡的声音打断道:“臣女并不认同易大人的看法。”
还是那样柔软的嗓音,可这次她说出来的话依然是铿锵有力。
西陵毓在众人惊愕的注目中站出来,淡淡道:“打架和杀人,性质实在相差太多,更加严重,那么对于杀人案自然要更加严谨查问,否则何以告慰逝者?”
她目光轻轻一转,抬头看向光远帝,恳切地道:“无论是先前去世的臣女的姑姑,还是华英郡主,陛下和易大人都有公正判决,今日这案子更是一样。”
光远帝神情一肃。
这小丫头竟然把华英郡主的案子都扯出来了,看来是铁了心要逼自己严查
不过,她姑姑的案子是什么?
光远帝努力地想了想,总算有了点眉目,是什么杀妻的事
“羽林卫指挥使赫成瑾到!”
内侍的又一声通报,一下提醒了光远帝:没错,是安乡伯府世子杀妻案!
“快传他进来。”
赫成瑾大踏步进门,先向光远帝一拜,光远帝忙让他起身,“听说赫卿去捉拿凶手了,捉到了谁?”
赫成瑾正要开口,忽然注意到西陵毓的表情。
他顺着西陵毓的目光,看到了站在旁边的荀尚书祖孙,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发生的事情,遂拱手道:“启禀陛下,若同一案子出现多个嫌犯,是否在审问时该避嫌?”
光远帝也立即明白过来,点头道:“童恩,把荀尚书祖孙带去旁边。”
荀尚书还没来得及反抗,已经被童恩领着其余几个内侍架走了。
见他们已经走了,赫成瑾才道:“臣在城门便拦截住了仓促出城的平原侯世孙”
“怎么可能!”旁边原本一直坐着的段宝慈这下忍不住了,站起来指着赫成瑾的脸,“你简直信口雌黄!”
“慈儿!”段清低喝。
光远帝的眼神也飘了过来。
段宝慈忽然醒悟,原来她是在皇宫中,而她想发难的更是朝廷命官
她隐约感受到光远帝那如针一般刺在自己后背的目光,也不敢回头或者说话,只含着眼泪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押了上来。
兰绮逸身上的衣裳有些凌乱,进门之后跪倒,还没来得及请安,已经看到了含泪的母亲和外祖父坐在一起,而外祖父的眼神凌厉得可怕。
他嘴唇动了动,忽然又看到站在一起的赫二和西陵毓!
夏侯家那丫头怎么也在这儿?
兰绮逸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但还没等她开口求饶,光远帝淡淡的声音道:“斓儿方才说的,杀人的案子需要更加严格的审查,那么县主不妨替朕问一问。”
“诺。”西陵毓拱手,瞥了易泽一眼,“请问易大人,无论杀人或斗殴,总要有一个起因,可是这样?”
“正是。”易泽擦了把汗。
西陵毓仍然看着他,“有了起因,尔后才是动手实施,接着就是凶器的认定。”
“不错。”易泽嘴唇直哆嗦,兰绮逸也有些惊慌了。
赫成瑾随后接话道:“臣在车上搜到了一柄刀”
他忽地亮出来,雪亮的光在室内一闪而过,尽管隔得有些远,也让童恩吓得赶紧挡在了光远帝的面前。
光远帝含笑看了一眼忠心耿耿的老奴,“把‘天纹’取过来罢。”
童恩取了个托盘,赫成瑾便随意地放了上去,看童恩小心翼翼地把刀呈上去。
他和西陵毓对视一眼,西陵毓对他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多亏这家伙,竟坚持兰家会安排兰绮逸出逃,才赶紧追了出去。
她当初想着,平原侯至多只会安排人顶包,不敢自作聪明地把人送出去,想不到都被赫成瑾料到了。
计策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多亏赫成瑾对京城里这些人足够了解,才走出了这样一步。
看着他们俩之间眉来眼去,兰绮逸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瞬间心如死灰。
不是段二,是他杀错人了!
和县主勾搭在一起的,竟然当真是赫二这混蛋!
兰绮逸低下头去,想起临走时父亲的交代,咬咬牙,闭上眼睛。
父亲说,若当真败露,他和祖父不一定会出面,否则会坐实了这一切他只能靠自己,才能扭转局势!
“果真是宝刀。”光远帝的声音传来,“斓儿刚刚说的,朕深以为然。既然如此,宵行,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兰绮逸身上。
兰绮逸低垂着头,半晌道:“臣有罪。臣一直讨厌福通表哥,这回又听说听说福通表哥要和夏侯家结亲,臣气不过,就找了几个弟兄想揍他一顿出气。”
打人可以认,杀人绝不。
兰绮逸回想着父亲的话,深深吸了口气,发颤的声音渐渐平息,“正巧前几日,母亲把‘天纹’交到我手中把玩,我便随手带上了,没想到在打斗中,被人从腰间摸走了。”
光远帝眯眼。
“摸走?”发问的是段清。
兰绮逸的心又冷了几分,而这样反而令他越发冷静了些,便更加镇定地道:“不错,赫指挥使赶来时,我瞧见那刀跌在地上,因知晓其珍贵,赶忙拾起带走,没曾想,表哥却”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是谁是谁动了那刀?”段宝慈抢白道,眼泪又下来了。
兰绮逸抬起头,含泪看着光远帝,“都是臣连累了表哥,陛下恕罪若陛下也认定是臣对表哥动手,臣也无话可说,请陛下治罪罢!”
“陛下!”段宝慈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兰绮逸身边,抱住儿子哭泣,“若真是宵行的错,即便是杀头也不能抵赖;可若不是宵行杀的,陛下,怎能冤枉他怎能冤枉他啊!”
兰绮逸死死咬着嘴唇,好容易才没跟着一起哭出声。
就差这一步!
若父亲安排的替死鬼已经到位,他只要一口咬定这个理由,就不会出事!
不仅是兰绮逸,西陵毓和赫成瑾也都紧张地看向光远帝。
凭兰绮逸这番巧舌如簧,竟然也能把理由给圆过去。
那么,光远帝会怎么认定?
在众人的注视下,光远帝的目光仍是落在那柄已经被擦干净血迹的短刀上,良久,终于抬起头,看向兰绮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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