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蝶衣抹完了药,不愿看到段祥,可两人虽不说话,但瑹瑀瑄又没有赶人的意思,便走出内室洗净了手。拿起伙计才送进来的蜜饯,坐在桌旁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你怎如此狠心放着病人不管,却躲在一边吃独食?”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一双紫眸却是清亮。
林蝶衣把嘴里的咽下,端着盘子走近,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在他面前晃了晃:“真是香甜可口,你若想吃就把药喝了,想吃多少都行。”正得意着,手却被抓住,下意识往回一带,因他抓的用力,一下子牵动了伤口,疼的头上直冒冷汗,肩上也渗出了血丝。“伤口裂开了……给你吃就是,等我拿个没咬过的……”林蝶衣不敢再动,顺着他的力气把手送到他身前。
“不必。”把她手里拿着的、已经咬过的吞进口中。
将盘子放在他的手边,为他擦了头上的汗,笑问:“可还合你的口胃?”
“还不错。”
“你想吃些什么?我去叫人送上来。”
“段公子可愿留下用饭?”
段祥也不见外:“好。”
“随你喜欢点些什么。”
林蝶衣没想到他会邀请段祥,更没想到段祥居然会真的留下用饭,气呼呼的去了楼下,要了些清淡爽口的素菜。返回时才走到门口,正听到瑹瑀瑄说:“我乃异族,不适宜加入中土任何教派。”
“我可以把乌鸦让给你。”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把我送来送去,林蝶衣才要冲进去与他理论,只听瑹瑀瑄笑答:“段公子以为她是这碟蜜饯吗?由得你送来送去?”
“即便她是女子中难得一见的,但毕竟也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有何不可?若还是不行,天魔教可以帮你把绪人的事情查清楚。”
“绪人只是我一时兴起的无聊消遣,不劳段公子费心。”
“那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语气中带了一些烦躁。
“无事不可对人言,段公子请便。”
林蝶衣怕段祥对瑹瑀瑄不利,正好此时小二端了托盘上来,一起进了门,吩咐在床边支了小桌,把菜都摆在上面。
也不管段祥,又坐到脚踏上,夹了一小块清炒竹笋喂到他嘴里,还不忘让他慢慢吃别呛着。
“我只是伤了背,手是可以动的,拿了勺子我自己吃,否则等你吃的时候菜都凉了。”
“还是我喂你吧,免得扯了伤口,你要是真过意不去,就早点好起来。”
这时吕掌柜进来说道:“小梅又传来消息……”
“吕掌柜,请等一下。”林蝶衣打断他的话,“段公子,请你回避。”
“小梅特意交代,这件事必须要让段公子参加。”
林蝶衣不悦的问:“为什么?”继续给瑹瑀瑄喂食。
“段公子应该对天魔教中的金环银环这对姐妹非常熟悉吧?”
“这两人是第一制毒高手,据说只是碰到她们的衣服都会毒发。师父确信这两人已被收买,只是两人警惕性很高,平时住在河中的一间船屋里,周围几里都是开阔水面,偷袭之人根本无处藏身,派了几批人却无一生还。”
“因为段公子对这两人有所了解,所以小梅才让你们同去。”
“天魔教主还真是不客气,他是不是想让梅姨帮他扫除一切异己?”
“师父也是付了相当丰厚的佣金。”
“吕掌柜,这次是多少?”
“定金五千两黄金,事成后再付一万五千两。”
“韩野也会来吧?”
“老鹰会在日落后,与你们在码头旁的船上见面。”
“还好仍有时间吃饭。”又给瑹瑀瑄喂了一些,自己草草的吃了几口,让伙计把碗盘撤下。
吕掌柜在条案上铺好地图,由段祥简单讲了码头与河面附近情况。
“马已经备好,一应之物也已经准备停当。”
林蝶衣点点头,进到内室,叮嘱道:“我今晚应该是回不来,你在这里安心休息。”
瑹瑀瑄轻声说道:“过来……”
“什么事?”林蝶衣以为他有事要跟自己说,把脸凑了过去。见他微一皱眉,伸手掐住了自己的下颌,稍抬头四片唇碰在一起,一股腥咸的液体流入口中,不敢乱动只得全部咽了下去。
两人分开后嘴角都有淡淡的血迹,而因动作过大,他肩上的伤口全部裂开,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被褥。
瑹瑀瑄的手紧抓着床边,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却是有些含糊不清的笑着说:“这样我还可放心些。”
林蝶衣蹲下身,低头为他擦净嘴边的血,咬唇将眼中的泪逼回。
“吕掌柜,请为他上些止血的药,不只是背上,还有嘴里。我放在枕边的绿色药膏,在他睡前要再抹一次。这碟蜜饯快没有了,再给他多拿些备着。再找个细心可靠的小心伺候……”没再看他,抓起剑冲出门去。
段祥神情严肃的也看了看他,跟了出去。
林蝶衣罕见的一路催促云墨,嘴里的血腥气还在,刻意忽略了唇上的酥麻感。
“他为何要喂你喝他的血?”段祥催马勉强跟上。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何必要来问我。”没好气的答了一句,继续打马快跑,只想赶紧把事儿了了,回去照看那大傻瓜兔子精。
夜色如墨,码头的几艘船只只能依稀见到轮廓,林蝶衣扯着云墨的耳朵说:“找到烈。”之后便放开缰绳。
两匹马的马蹄已经事先用布包了,踩在码头的木板上一点声响也没有。云墨直奔一艘大船而去,走近了才看见甲板暗处有一个人影。
把马牵到船舱中,韩野带着他们走到窗边,放眼望去江面平静得如同一头睡着的巨兽,黑暗中仅有一点小小的亮光。
“那里就是她们的船?”见韩野点点头,转而去问段祥,“你们都用了什么方法杀她们?”
“放过火箭,可她们的船竟是点不着,之后便是几次强攻,她们在船体两侧加了带有剧毒的刀片,皮肤稍被划破便必死无疑。有两次侥幸攻上了船却因碰触了机关,被毒烟熏死。”
“还真是防守严密,你师父的金子花的绝对不亏。”
段祥苦笑:“师父也是无法,否则不会求到梅姨头上。”
韩野拿出两粒药丸递给他们,又搬了一口大缸过来,从里面掏出很多已浸泡多时的布条,拧干水分每人分了一些:“防毒。”
两人学着他的样子把布条缠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脸上只露出眼睛,连鼻子都紧紧缠上,一股药味直冲鼻腔。
幸亏他没跟来,否则这么浓的药味肯定又要闹脾气了。林蝶衣不禁轻笑,看着韩野皱眉站在自己面前,抢过他手里的麦管塞进嘴里。
三个人皆都裹的像粽子,眼睛的部位只露了一道细缝,嘴和鼻子都被缠紧,只靠麦管呼吸。这还不算完,韩野又拿出一堆摸着滑溜溜的布,又把身上缠了个遍。
全都准备完毕,已是丑时,林蝶衣把剑绑在背后,跟在两人身后下了水。入了水便发觉后缠上的布有防水功能,可以保证里面布条上的解毒药不会被水稀释或冲走。
慢慢游进船身,露出眼睛,因着把耳朵都堵上了,也听不到什么声音。小心攀上船体,上面果然布满了黑色刀片,一是防止反光,二来必是要置人于死地。
手上裹着厚厚的布,虽不大灵活,但可以保证不会被割伤。借力跃上甲板,段祥当先一步,只觉脚下一绊,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待烟雾散去,三人均是无事。
尽管加倍小心,在踏进船舱之前,仍是触发了五个机关,还好韩野准备充分,均是毫发无伤。
从船舱中走出两人,都是三十几岁模样,只能见两人的嘴不停在动,根本就听不见说的什么。
林蝶衣不愿浪费时间,拔剑便刺了过去。这两人制毒厉害,武功确是不行,没两招便死了一个,另一个也伤的不轻。
伤者后退几步跌坐在地,林蝶衣见她笑的诡异,顿时心中警钟大作,那人猛的推开身侧一个暗格,一群毒蛇争相游了出来,看到他们纷纷立起身子吐着蛇信。
林蝶衣只觉头皮发麻、手脚冰凉,一时竟动弹不得。
一条蛇看出她的胆怯,一甩蛇尾,整个蛇身弹起。嗞啦着蛇信,两个尖尖的毒牙瞬间便近在眼前。
林蝶衣只觉得有人抓住自己的胳膊往后一带,一道寒光闪过,那条蛇被砍成两段。
段祥并不停顿,挥舞大刀连砍数条毒蛇后,一刀结果了那人。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林蝶衣跳入水中,直到回到船上,韩野给她解开所有束缚,她才长出一口气缓了过来。
“安神。”
林蝶衣接过韩野手里的药丸咽了下去,起身便要走。
段祥拦住她道:“我有一个小院在这附近,先去梳洗一番吧,你这样子出现在大街上,定会引进怀疑的。”
林蝶衣虽说一看他就来气,心中又惦记着瑹瑀瑄,但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外衣上沾了不少湿答答的药水,更别提刺鼻的气味,定会被官兵盘问,只得同意,拉上韩野一起牵马下了船。
段祥带着两人离了码头,转入一僻静小巷,拍了拍巷子尽头的一扇门,一个人恭敬的把他们迎了进去。
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林蝶衣彻底放松了下来,将周身洗净,擦干了头发编了辫子垂在肩头,穿上丫鬟送进来的绯色衣裙。
院内已经摆了早饭,段祥见她出来,邀她一起用早饭。
“不必了……韩野,我已见过段祥,是否就不用赶回去了?”
“速归。”
“还有事儿?我得在京城待一阵子,估计最早也要两个月才能动身。”见韩野目光存疑,没好气的说,“都是他惹的。”提了剑上马而行。
段祥迫于韩野的目光压力,只得解释道:“我把玉公子打伤了,大概要等他好些了才能离开。”
从彩云庄的后门进入,吕掌柜已经候着了。
“他怎么样了?”
“许是伤口疼痛难忍,睡的并不安稳,直到天亮才算睡沉。因他不让上药,不知口中伤势情况。他自己倒是说没什么,养些时候就好了。背上的伤已经上过三次药,复原的不错,再过三五天兴许能坐起。”
“多谢吕掌柜。”
“这事要不要告诉小梅?”
“随你。”
轻轻推开云追月的房门,屋里静悄悄的,走进内室,先是看了看背上的伤,他自己的药果然好用,细小伤口都已结痂,肩上撕裂过的地方也已经开始收口。拂开沾在背上的碎发,弯下身想看看他嘴里的伤口,无奈双唇紧抿只得作罢。端来一盆温水,绞了帕子,仍是坐在脚踏上,为他擦拭额头细密的汗珠。
他动了动,许是牵扯了伤口,微蹙了眉头,甚至还撅起了嘴。
见他孩子气的模样,林蝶衣淡笑着伸手轻抚上他的眉。
他的眉头慢慢舒展,手又不老实起来,直往腰上抓。
按住他的手,向他腰上看,原来是有几处伤已经露出粉红的新肉,又沾了汗,所以他才觉得痒。
林蝶衣小心翼翼擦掉他腰间的汗,在柜中翻出扇子,又从条案上拿了本书。坐回他身边,斜靠着床边,一面看书一面给他打扇。
“你受伤了?”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他含混不清的声音。
“没有呀……”想起自己换了衣服,简单的把经过说了。
“不用扇了,怪累的。”
“你别管,好好养伤便是。”抬头看着他说,“知道你嫌苦,不愿意在口里上药,让我看看伤好了没有。”
“已经好了,”假如她要真贴近了看自己的舌头,自己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吻上去,“你回来多久了?”为了抛开想吻她的冲动,生硬的改变了话题。
“小半个时辰吧,你再睡会儿,我知道你昨晚睡的不好。”
“不了,睡够了。你是一夜没睡,不用留在这里照顾我,回客栈休息会儿吧。”
“没关系,我还不累。昨晚你吃得甚少,要不要用早饭?”
“你用过早饭了吗?”见她摇头,“是有些饿了,陪我一起吃些。”
林蝶衣叫来了伙计,吩咐他煮些烂烂的粥,再准备些软嫩易嚼的小菜。
还是在床边搭了桌子,摆了粥和小菜。
“不用特意喂我,你吃完后给我留些就好。”
“那怎么行,”往碗里夹了些小菜,混在一处,舀了小半勺,吹的凉了,试了试温度喂给他吃,“小心些,莫要碰了舌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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