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矶没有在相柳部久留,第三日就跟着相柳大巫前往共工部落,相柳部很多巫者跟随不愿离去。
石矶没有选择点到点之间的直达,而是依旧以固有速度行进。
她到来的消息从一个部落传向了另一个部落,知道的巫越来越多,她要去共工部落的惊人消息更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快传了出去。
一切都在发酵。
一条腾蛇腾空而来。
它额头上一个月牙儿。
腾蛇背上跳下一个赤脚汉子,须发浓密,目光灼灼。
“你”
“姐姐!”
“信?四脚?”
“是我,姐姐!”
“嘶嘶”
四脚腾蛇吐信变小挂在了大汉耳朵上,小眼睛兴奋的盯着石矶。
石矶盯着大汉想从他身上找出那个聪明可爱的小救命恩人小不点信的影子,可惜没找到。
千年光阴令无数强大的巫老去,又令无数幼小的巫长大,岁月雕琢着一切生灵,他们的外表,他们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雕琢,直到满脸皱纹,腐朽不堪,不能再雕。
千岁的巫并不大,但千岁的巫显老,一把胡子,再年轻的小伙子也成了大汉。
在巫族眼里,这却是成人的标志。
“认不出来了。”
石矶感叹。
“姐姐一点都没变。”
信耳朵有些红。
石矶笑了笑,走过去拍拍大汉的肩膀道:“能见到信,姐姐很高兴。”
她的目光清澈如水,一眼可见眼底,心底。
“信也很高兴!”
信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很严肃。
石矶终于找到了一点那个记忆中小不点的影子。
他小大人一般认真的对她说:“信可是夸父部落最诚实的信姐姐救了四脚,信说过会帮姐姐”
他确实帮了她,他救了她的命。
“天巫!”
信点头。
“很厉害。”
“哪有?”
信抓头。
“姐姐要去共工部落?”
石矶点头。
“那那姐姐会去我们夸父部落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很不自信,他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的小信了,很多事他都已知道了,老族长与琴师之间的恩怨成年的巫都知道,不过是知道多少的问题,他是继夸父之后夸父部落最聪明的巫,他也比别人更关心这件事,所以他知道的最多。
他是被老族长宠大的,老族长是他的最喜欢的长辈,是他的领路人,他的情感他的心都是偏向老族长的,青衣姐姐,那个在童年一闪而过的青衣,已经模糊了,若她不是琴师,他恐怕已经把她忘了。
也许还没四脚记得牢,毕竟四脚的命是她救的,四脚腾飞也因为她月神才会赐福。
她是四脚的命中贵人。
于他,也曾感激过吧,不过她在他的生命里停留的时间实在太短,短暂的没有留下太多记忆,匆匆而过,不过一个过客。
关于这个姐姐的记忆被压缩的越来越小,变得越来越淡。
一千年记忆中一天中的一个时辰不到真是太短了。
更何况是对一个在不断认知世界的孩子。
每天新鲜的事太多。
信说的有些话是虚的,可以叫客套话。
他问石矶问题也是不自信的,同理之心而已。
这一切都逃不过石矶的眼睛。
石矶却恍若不知。
能见到他,她真的很高兴,因为他活着,这就够了。
巫族百不存一,有什么能比看到故人安好更令人高兴的事吗?
没有!
至少在如今石矶心里没有。
除了玄雨她没有主动去询问任何一个看不见巫的生死,喝过酒的,吃过肉的,在她面前写过巫名的,老的少的,大的小的,一个都没问,她希望一次次重逢,期待重逢,即便是永远不可能到来的重逢,她依然期待。
她的小救命恩人活着,石矶笑道:“你若愿意我去,我就去。”
这是她的回答。
信愣住了。
半晌道:“真的?”
石矶点头,“但时间不一定,我得先去共工部落。”
信忙点头:“我陪姐姐一起去。”
石矶没有拒绝。
她们穿过了一个个部落,石矶没有驻足,却留下了一个个承诺:“我会回来的。”
她身后的追随者越来越多,前方望眼欲穿者、期盼者、等待者更多。
巫族沸腾了,沸腾的热情驱散着笼罩在巫族上空的悲伤阴霾。
她们走过的每一个部落都热情高涨,她们走过,一部分巫跟随,他们跟族人保证一定把琴师大人带回来,留下的巫都忙碌了起来,狩猎的狩猎,酿酒的酿酒,一切都火热了起来,希望那一日早点到来。
石矶一行如一道火线划过了巫族大地。
燃起了一片片火光。
追随石矶的巫感触最深,如果说相柳部的第一批追随者是火种的话,后来加入的从冷到热再到燃烧,是一个层次清晰预热过程,他们不是被石矶点燃,而是被身边的巫,前方迎接他们的同族兄弟姐妹的热情点燃的。
热情是互相的传递的,彼此温暖的。
共工部落就在眼前,前方却死气沉沉。
不是没人来迎接,来了很多,黑压压一片,都低着头。
一声不吭,低头认罪。
丧失了精气神的巫,与囚徒无异。
即便对石矶选择前来共工部落多有微词的巫也不说话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老老少少仿佛断了脊梁骨一般佝偻着身子。
断了脊梁的巫还是巫吗?
这已不是共工一族的悲哀,而是整个巫族的悲哀。
不周山倒了,巫族的脊梁折了。
一切火热都一瞬被浇灭了,一盆冷水,冰冷,刺骨的冰冷。
石矶、相柳、信,还有几个部落的族长,都感受到了这股寒澈刺骨的冰冷,这是由内而外的冰冷,冻结所有巫心的冰冷。
唯小熊感受不到,因为他不是巫。
他的内心也没有多余感情。
他的心很硬,同样很冷。
如果透过他脸上的傻笑,你就会发现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冰冷,冷漠、疏离,审视着周围的一切,毫无感情。
漠视生死,不会感动。
这就是他的真面目。
石矶没有止步,她脚步没有任何变化的走向了众巫。
“咯吱咯吱”
所有人都停下了,她一个人的踩雪声格外清晰。
前方一个个低着头的巫耳朵动了。
他们慢慢抬头,看到了朝他们走来的石矶。
青袍,背琴,琴师大人!
尽管他们从未见过她。
他们心中微微激动,但又被他们压下,一同压下的还有他们的头颅。
他们是罪人。
巫族的罪人。
“带我去水神殿。”
石矶的声音不冷,共工部落的所有巫却打了个寒战。
所有巫的头颅低的不能再低了。
“怎么了?水神殿拆了?”
“没有!”
一个少年抬起了头,他的眼中有一瞬愤怒,只有一瞬,一瞬,愤怒就被屈辱淹没了。
“你叫什么名字?”
“罪巫之名,难入琴师大人之耳。”
一个老巫走了出来,他是在保护少年。
不管什么时候,这种保护总是令人心暖、动容。
即便她扮演的好像是个反派。
“带我去水神殿吧,召集部落所有巫者!”
老巫佝偻着身子语带颤音的哀求道:“共工父神犯下的罪,我们这些子孙愿意承担,也愿意赎罪,请不要再折辱他老人家了,他已经受到惩罚了,生不如死,日夜煎熬,还不够吗?”
“谁说我要去折辱祖巫大人?”
老巫抬头看了一眼石矶身后的众巫,又低下了头。
石矶回头,众巫目光躲闪,尤其是几位族长。
她想起了相柳那句语焉不详的话:“共工祖巫撞倒不周山后,情况一时失控,共工部落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情况一时失控,共工部落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如何失控?又是谁伤害了他们?
巫妖大战惨淡落幕,十一个祖巫陨落,共工撞倒了不周山,这个罪人却活着!
一切怒火一切情绪都有了宣泄口,都有了发泄对象。
共工部落,水神殿!
发泄者有多痛快,承受者就有多痛苦。
谁伤害了谁?
不用说了。
又是谁断了他们的脊梁?
石矶百感交集。
极端的感情爱人至浓,也能伤人至深。
失去理智的感情更可怕。
“走吧,带我去水神殿,我告诉你们不周山倒的真相!”
头,齐齐刷刷抬起,一瞬,无数双眼睛暴出惊人至极的强光。
“真真相?”
颤抖的声音。
“真相!”
石矶点头,“天地间只有我知道的真相。”
“只有你知道?”
石矶点头:“因为我是最后一个见到盘古大神的人。”
“您您您见到了盘古父神?”
“见到了,就在那个晚上,在不周山上,他醒了,天地摇晃,你们难道没感受到吗?”
“天地摇晃,天地摇晃,原来是盘古父神醒了原来是盘古父神醒了”
一个个巫热泪盈眶。
“也只有盘古父神有那样的力量!”
“对,一定是盘古父神醒了,我怎么就没想到!”
一双双灼热至极的目光看向了石矶,身前身后皆是如此,包括相柳。
“想不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盘古大神又对我说什么?”
“想!”
万众一心,吼声惊天动地。
“那就带我去水神殿吧,我想共工祖巫是最应该知道的!”
“琴师大人,请!”
共工部落的老族长红着眼领路。
共工部落的巫纷纷让开一条道又紧紧跟上。
包括相柳在内的所有外来巫被挡在最后面。
众巫不忿,却被相柳与众族长压了下去。
他们中有些人曾提议拆除水神殿,更有甚者提议将共工从巫族除名。
爱憎分明,爱无止境,憎恨也是没有极限的。
举族老少皆骂共工,懂事不懂事的都能唾弃。
真相?
若有真相?
那他们
水蓝色神殿,遍体鳞伤,这还是共工诸部共同守护的结果。
来砸水神殿的巫者不计其数。
“共工大人,石矶来访!”
水神殿大门纹丝不动。
“共工大人,琴师来访!”
四海水眼之中,一个乱发如草,头颅低垂的汉子好像动了一下。
“共工大人,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不周山为何会被你撞倒吗?”
“咔嚓!”
头颅一瞬九十度上折,发出了骨折般的诡异声音,形销骨立的脸上两眼如灯。
须发掩盖下久不开口的嘴慢慢张开,张了几次,才发出了嘶哑的声音:“琴师,请!”
轰!
水神殿大门打开。
“琴师,请”
听到这个声音,共工部落的巫都哭了。
他们等这一声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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