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一天穿着一身运动衣跟她并肩走着,尽管他们并不是同龄人,他也不再年轻,但运动服里夹在袖缝和领口处的几道大红色布条,却格外抢眼,像是从没有封闭严实的火炉里窜出的火焰一样热烈。
一路上,他不时会聊起当下的教育和英语,他说新希望的发展完全没有超出自己的预想,这一代年轻父母对教育的重视超乎想像,学生对校外教育的需求更加旺盛,英语和数学已经成了课外培训的主流,学生人数与日俱增。
“欣然,我还是希望你能加盟新希望,这里才是你的人生坐标,要不然的话,你辛辛苦苦学了那么多年的英语,不就全白费了吗?是雄鹰就要搏击苍穹,是英雄就要找到用武之地,欣然,你很年轻,这个时代需要有才华的人,需要你尽情地追逐你的梦想,莫等闲,白了少年头啊。”
“屈校长,其实我从小就非常崇拜老师,我觉得教师是一个非常神圣的职业,他们通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劳动,在潜移默化的教育着一个人,不仅给学生勾画着美好的未来,而在通往未来的道路上老师也助推着他们。这种爱和奉献超出了所有的职业。在我心里永远住着一位老师,尽管他给我选择了中专学校和财会专业,尽管因此改变了我的人生之路……但这不怪他,这都是我的命,要怨也只能怨我自己。”张欣然说,“从小到大,我接触过许多老师,但这位老师对学生的爱是那样的真切,那样的真诚,那样的纯粹……”
“你说得是哪位老师?”屈一天问。
“王老师!你不认识……”张欣然说,“中考那年,我考了全年级第四名,全县第28名。当时有很多可以选择的学校和专业,王老师把招生学校的名单细细地研究了一遍又一遍,又一次一次征求着我们的意见。选来选去,他终于帮我选了洛明工业学校,当时,他的眼睛里闪着亮光,看我的眼神里尽是满足和期望。他高兴地说这是全国部属学校,是为国家培养国防技术人才的学校,主要的就业方向是重工业生产单位,前些年我们县有个学生上过这所学校,后来,直接就分配到北京工作了……好像进了中央军委还是国务院……”
屈一天跟她漫步在林荫树下,阳光宛如洒在地上的细碎的钻石,闪闪发亮。张欣然脸上荡漾着青春的风采,从她的表情里他能读到事隔多年之前的少女的理想和对生活的憧憬,也能读到这种理想和往事在现实的洗涤之后的某种平静与淡然。
“那时我们都生活在贫瘠的山村里,学习条件很差,我回到家还要喂猪、割草,老师站在讲台上是老师,回到家里后就跟村民没舍两样,挑水、担粪、种地、务农……要离开家乡时,我跟另一个考上师范的女生去老师家道别,那天老师激动极了,比自己的孩子考上学都高兴,我们师生三个就坐在院里一棵大树下,聊了整整一个下午。”张欣然说。
屈一天跟一起走着,认真地听着她的故事。
“我还记得我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回忆着三年来的初中生活,真的,感人的事情太多了,我们聊着聊着都哭了。”张欣然眼睛里闪着亮晶的东西,“我们班主任王老师也哭了,他说,没考上中专甚至没上完学的同学他谁也不怪,在我们这么艰苦的条件下,能坚持把学上完的每一个学生都是了不起的,都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他对我和那个女生说,我们顽强的精神把他给感动了……”
屈一天没有打断她的话,继续听着。
张欣然说:“听到我们努力学习的故事王老师非常感动,突然,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面值10元的新钱,打发儿子小强到村口买了个大西瓜,请我们两个吃。在这个农家小院里我们坐在一起开心地聊着初中三年来发生过的一件件往事,还有他们为了中考而加班加点通宵达旦学习的情形。”
“我们的班主任老师40多岁,是干河乡初级中学的数学老师。他有两个孩子,我毕业那年,老大在干河初中上学,老二才9岁,上小学。”张欣然突然转过脸说,“噢,屈校长,那时王老师跟您的年龄差不多大……”
“欣然,你老家是哪里的?”屈一天问。
“土关县。”张欣然说。
“啊?我们是老乡!我也是南安人。”屈一天惊讶地说。
“真的?你是南安哪里的?”
“市区的。”屈一天赶紧用家乡言说。
“你是市区的啊!那可是咱们市上最富饶的地方。”张欣然也切换成了家乡方言。
“刚听你说你是干河乡的?”屈一天问。
“干河最远的一个村石堆村。”张欣然说出“石堆村”三个字时,难掩表情里的愠怒。
在中国的版图上,土关县隶属于黄怀省南安市,这一带的自然条件匮乏,北边还可以出产一些粮食,而南边自然条件极差,气候也不好,常年缺水,土地大片大片荒芜,穷得也就只有土了。在南安一直有着“北粮南土”的说法。
“啊!我听说过那个村,那里是三省交界的地方,一脚踏三省,鸡鸣三省听……听说你们那个村是个原始村,到现在都没有电灯,家家户户还点着蜡烛……”屈一天说。
“蜡烛到了庙会时才能买到,家家户户点得都是煤油灯。”张欣然说。
南安老乡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张欣然对40岁班主任王老师的崇拜,瞬间转移到了身边这位40岁成熟男人的身上。
老乡见老乡的欢喜过后,张所然自然地把语言切回到了普通话。
她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们县时不时会拖欠教师工资,我的班主任老师常年只有两件上衣,一件是藏蓝色中山装,一件是土灰色夹克,裤子几乎就没换过,永远都是那条深蓝色的,裤腿又宽又短,在讲台上一走路就露出白花花的脚面……乡村教师真是太伟大了,那样纯朴,那样真实。从那以后,我就对教师这个职业肃然起敬了……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商贸服务业工作,见过了太多太多的‘高级人’,这些人不光吃喝铺张而且看上去都是那样的虚伪,相比之下,还是教师的职业最光辉。”
“欣然,你的理想是什么?”屈一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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