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虎背熊腰的壮汉毫不留情地用双手钳住她的脖子,但那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挥拳朝鼻梁打下去,这还不够,因为对方的攻势依旧猛烈,于是,她挥舞拳头击中太阳穴,连击四下。
壮汉的鼻梁已经歪到了一边,却不见其手部有任何放松的迹象,由于他的压制,她的双手无法去取腰间的黑色手枪。
我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呆住了,究竟要不要去帮那个疯女人?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现在是对我非常有利的机会,我可以趁他们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偷偷溜走,离开医院废墟,逃离沼泽地,回到租住的房间里闷头就睡,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离奇的事件。
另一方面,我同样能够抄起散落在地的厚实金属块或是利用袖子里的刺针,朝那壮汉的头部猛砸,也许还得再砸疯女人几下。
但事情往往发展得不像你所期望的一样,我只是呆立在一旁,既没有离开也没去找什么金属块。
好在形势变得很快,疯女人皮靴一抬,击中壮汉结实的后背,一股宽宽的长血条从他后背的褐色衬衫中淌出来,那皮靴前端中伸出的小刀一次又一次刺入他的后背。
“混蛋!你胆敢——”壮汉终于松手。
疯女人也停止了攻击动作,不过并没有掏出手枪来。
他们退到一边,大口喘着粗气,壮汉看起来伤得最重,但仍旧精神十足;疯女人头部的血止住了,没有什么大的伤口,不过倒像是一只虚脱了的野兽软软地瘫坐在那儿。
“你这个混蛋,要不是老子手指有伤你早该上天了!”壮汉骂骂咧咧,脱下衬衫用一只手检查自己的背部,最后发现伤得较浅,并未伤及内部动脉、器官。
他用另一只手摸出一包烟来,变戏法似的找到一根火柴,在金属拉链上擦燃了,抽起烟来。
借着火光,我看清了他大概的面貌:短发、大胡子、左脸有一道很长的疤,一对小眼珠在眼眶里打转,他的衣着装束随意得很,胸肌发达,挺结实粗壮的一类人。
壮汉看了看我,说道:“来一根不?”
“不了,你认识我?”我问。
“这才几十分钟的事儿,怎么就不认得你了,”他眼珠在滴溜着打转儿,“刚才你在电报机那儿鼓捣半天的时候,不是我帮你,你那双手能保全不?”
看来他是把我当成另一个人了。
“跟我装什么傻,怕我骗你啊?”他猛吸一大口烟,吐在对面疯女人的头上。
“你他妈就是一个四肢发达的蠢猪。”她鄙夷地看着。
壮汉没作声。
“仔细看看吧!用你的狗眼瞧瞧,他是那个搞电机的间谍高启良吗?”
“哼,我管他是谁,我也不管你的后台有多硬。”他继续说:“谁敢妨碍我拿到抗体,就是死路一条!”
他显然是在指那个疯女人。
“妈的,敢拿老子去做实验,当替死鬼,你以为你是谁?!”
“至少我懂得技巧而并不是光靠原始人的蛮力。”她盯住对方的断指看了看,笑道。
“你这个苏联特务、女间谍,信不信我把你嘴里那一口骗人的牙统统拔喽!”
“什么?”我心里一惊,眼前这个疯女人竟然是另一个国家的间谍,要知道,60年代,中苏全面交恶后,两国发生了一系列外交、军事上的对立,具体表现是边界冲突。
而苏联在中国边境上的陈兵也让局势愈发紧张,因此他国的间谍是万万要防的。
“你们的做法,”我说:“是‘黑时针’最希望看到的。自相残杀,不用他亲自出马你们就活活斗死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了。”
“为什么不合作呢?”我继续说:“你们全力合作,打到他的老巢去,直接让他交出抗体。”
“早跟我们说了,只有一支抗体。”壮汉道。
“我不相信那个侏儒会只留一支。”
“什么?侏儒?哈哈……”他突然大笑,“谁跟你讲这位他妈的‘黑时针’是个侏儒了?哈哈,真他娘的好笑……侏儒……”
“那你说说,‘黑时针’长什么模样。”疯女人在一旁乱喊。
“蔡金水,不,应该叫你尤……尤利娅才对头。”他嘴巴一横,“早知道你是个间谍了,不过你唬人的技术还不如我老家村头的二傻子。老实听着,黑时针是个女人——”
“喔……呵呵呵……”这次轮到她开始笑了,“女人?你说把我们绑来这里的是个……女人……呵呵呵。”
“爱信不信!她提着个煤油灯的时候被我看见了。”
“你会不会看错了,就像刚才认错我一样。”我解释道。
“瞎子,你不会不知道除了那个高启良还有一个日本姑娘是和我们一样的吧。”
他眼睛又滴溜转着,“当然不会认错,黑时针就是他娘的一个女人,面貌、穿着我没看着,就是她的动作给我一种女人的感觉,我看人准着呢。”
“你给我记着。维彪,或者说是退役的情报员先生,你平时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楚,性格怎么样、喜欢喝什么酒、抽什么牌子的香烟等等我都清楚,你私自贩卖毒品的事儿我同样了如……”
还没等尤利娅把话说完,维彪一个烟头朝她脸上扔去。
“你再敢这么说,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现在你们共同的敌人是潜伏在医院某处的黑时针,只有找到他,你们才有机会一起活着出去。”
“这个小哥说得对,你得老老实实把看见的秘密都给我说,这样我才能有对策。”
“你自己一个人活的对策吗?”
“你——”
“与其让你这个未来的毒枭活着出去,不如给社会做做贡献,直接在这儿让你翘辫子好得多。”
“你他妈是说你是好人是不?对待你这样的间谍,我可以直接一枪崩了你。”
尤利娅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
这时,一阵令我毛骨悚然的声音从身后破木门外的通道尽头穿来,是之前我在诊疗室刚出来时听到的那个如婴儿般时哭时笑的声音。
“别吵了,听。”我示意他们俩安静下来。
那幽幽的声音挑弄着我的神经,越来越近了。
不见任何脚步的声响,可那声音已然来到了我身后虚掩的门外。
突然一阵可怕的静默。
空气似乎凝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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