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迎着她,眼神,非常非常奇怪:“白衣天尊”
“你不是百里行暮?”
“我当然不是百里行暮!”
“共工……你是真正的共工……”
“你说那红发蛇尾的废物?不!当然不是!”
她感觉自己连追问的力气都快彻底消散了:“那……你……你为何要来找我……”
他眼中,也有淡淡的茫然:“我……我其实也不知道……也许,是从来没有人在冥想屋里陪伴了我那么久……七十万年了……我从未见过人类……更没有见过可爱的人类,我实在是太寂寞了……可是,一到人间,我所见处,全是面目可憎……只有你……只有你……”
只有她,是晨露一般的清新。
只有她,是红花似的景致。
于是,他便手下留情。
无非是看到一个新奇的玩具而已。
绝非是她想象之中的那种故人重逢。
可是,他到底是谁?
既不是百里行暮,也不是共工,那他到底是谁?
她待要跳起来,可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花树,阳光,空无一人的大道……半空中,就连蚊虫,飞鸟都没有。
没有一丝声音。
没错,的确是没有任何一个活口。
就连她,也分明感觉到了。
金沙王城,就是一座空城,或者,是一座假城。
可是,这空城,绝非他所认为的七十万年之前,而是最近,或者刚刚才变成空城的。
几万年的历史,古蜀国怎会是假的?
一如忽然变成一片虚无的有熊氏部族。
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先是涂抹了有熊部族,继而,涂抹了金沙王城也许,就是在她到褒斜督战的时候
也许,是她在九黎重创的时候。
也许,是在某一个她根本想不起来的时候。
她直觉,这巨大的恐惧,自己对付不了,应该向这个男人求助可是,她微微张嘴时,一直看到他满头的蓝色头发。
“七十万年了!七十万年了!竟然只是弹指一挥间!颛顼老贼,死得真是太便宜了,他能长眠这虚无的幻境七十万年,也真是天大的幸运……我若不来,他只怕还能一直在这里继续沉睡七十万年!这么美的地方,他配吗?这不公平,总要把他的骸骨掘出来,挫骨扬灰,不许他玷污了这美丽的地方……”
他摊开的掌心,是水波荡漾的小鱼洞。
奠柏翻卷,湖水平静,满湖水的黄色茇花早已被绿色的浮萍所取代。
湖中水上,鱼凫漫游,一片宁静。
那是老鱼凫王的葬身之地,也是他的长眠之地。
白衣人的愤怒,忽然弥散开去,声音,就像一曲远古弥散的悲歌。
“九黎!谁要九黎呢?这里才是我的故乡!可是,却被黄帝老儿和颛顼老儿轮番窃据,厚颜无耻啊,厚颜无耻!外星的怪物,竟然彻底把我的故乡变成他们的故乡……”
他手指的方向,沿途的花树忽然东倒西歪,花瓣暴风雨一般坠落下来,很快,三十里花道便一片狼藉,所有的花树被连根拔起,所有的枝叶,枯萎烧焦,就像是一场雷电暴击后的死亡现场。
就连长长的石板路,也泥土翻涌,寸寸断裂,坚固无比的巨石,一瞬间也化为了粉末。
三十里花道,彻底灭绝。
凫风初蕾惊惶地盯着自己团坐的唯一一块完好的石板,仿佛下一刻,自己也会化为一片灰烬。
他忽然转身,死死盯着她。
她却低下头去,不敢迎对他血红的魔眼。
她鼓起的那点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可是,这无济于事,他已经走过来,一步一步。
伸出的手,就像一只充满毁灭性的魔掌,很快,便会将她变为石板一样的尘土,从此,成为这七十万年恩怨的殉葬品。
一念至此,恐惧反而去,只是抬起头,看着他。
他脸上那种毫不掩饰的恨意和愤怒,就像沉浸在一场无法梦醒的远古时空,恨不得将他视野里出现的一切活物彻底灭绝。
当然,也包括她。
那一刻,她忽然死心了。
真的,他那么仇恨的目光。
他那么厌恶而痛恨的目光。
纵然他没有满头蓝色的头发,纵然他真的是百里行暮,她也死心了。
如此痛恨一个人,又岂能爱上?
于是,她慢慢站起来。
徒手抓住了青铜树她误以为金杖还在自己的手里。
可是,就算是青铜树,也只能最后一搏。
鱼凫王,从来没有坐以待毙的时候,纵然是死在他的手里也不能束手待毙。
不战而死!那是一种耻辱。
为不值得的男人而死,更是贱之最贱!
更何况,他杀了她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去小鱼洞毁灭老父王的尸骨!
凫风初蕾举着青铜树冲了过去。
他哈哈大笑,眼神里,全是看稀奇一般的蔑视:这小人儿,居然还次次都先动手,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青铜树,在半空中遇上金杖。
她急剧后退,差点把脚下的土地踩出一个坑来。
青铜树、金杖,统统都掉在地上。
她弯腰,一把捡起金杖,毕竟,金杖才是她最最得心应手的武器。
他神态潇洒,“这一次,你的伤势已经彻底痊愈了。凫风初蕾,拿出你的所有本领,让本尊见识见识,到底颛顼的后裔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每一次和他交手,不是措手不及,便是重伤时刻。
他其实从未在她完好无损的情况下,领教她全部的本领。
凫风初蕾站直了,虽然掌心还有泥土,看起来很狼狈。
可是,她却感觉到浑身充沛的元气更胜以往。也许是那颗灵药,也许是他的疗伤,总之,他彻底治好了她,让她以最好的能力跟他搏斗。
明明是以卵击石,可是,她还是凛然无惧。
“凫风初蕾,你听好了,等见识了你这四面神后裔的本领,本尊再去小鱼洞挖出颛顼的骸骨,鞭打三百鞭子……”
金杖,无声无息地击打出去。
没有任何预警,没有任何犹豫,因为她知道自己机会不多。所以,第一招,便用了足足十成的本领。
和白衣天尊过手,容不得你有任何的保留。
雪白的身影飞起来,脚下的土地裂开一片大坑。
他哈哈大笑:“人类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果然是物种的进化啊。哈哈,若是在上古英雄辈出的年代,怎么也有你凫风初蕾一席之地。再来……”
话音未落,她的第二招已经来了。
金杖,发射出的不是金光,而是雪白的银光,冲击波一般,四面八方,带着毁灭一切的电光火石。
这样的冲击波,就连凫风初蕾也不知道,而且,以前她从未见金杖有这样神奇的一面。
随即,半空中升起四面红色的影子,每一道影子都裹着金杖的冲击波,将白衣尊者,彻底湮没了。
他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凫风初蕾忽然很紧张,她以为他死了,可是,四面幻变时的力道,根本无法掌控自如,她纵然要收起银白色光芒也不可能了,反而是凭借自身的惯性,更大力道的将金杖击打出去。
很快,她便发现自己是想多了,因为,胸口忽然发闷,那排山倒海的力量反弹回来,全部压在她的身上。
四面神影,归于一面。
她重重便跌倒在地。
在他对面,白衣人神态依旧,一只袖子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风一吹来,撕破的地方便随风飘飞,摇摇晃晃。
他死死盯着她,半晌,长嘘一口气:“本尊真的小瞧你了!假以时日,凫风初蕾你一定足以和许多大神抗衡!”
人,和神抗衡。
想想都觉得这是多么虚幻和可笑。
凫风初蕾却笑不出来,因为,剧烈的血气在周身游走,再要强行爬起来发出第三招,已经不可能了。
可是,战争面前,没有软弱的资格。
她翻身爬起来,死死握住金杖。
可是,下一刻,身子一软,再次瘫在了地上。
他瞧也不瞧她一眼,只随手一抬,她脚下的青铜树便稳稳飞到了半空中。
她眼睁睁地看着青色的溶液开始滴落,三层的枝桠开始瓦解,很快,这颗青铜树就要彻底被毁灭。
她忽然跳起来,冲过去,死死抱住青铜树。
已经半融化的青铜树,冷得就像是一块寒冰。
她胸口一闷,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正在融化的青铜树,忽然停止,那万年玄冰似的酷寒,也瞬间停止。凫风初蕾惊诧地盯着怀里的青铜树,发现青铜树自行生长,瞬间恢复如常,再也没有任何被融化过的痕迹。
白衣尊者也死死盯着青铜树,半晌,才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都明白了!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忽然上前一步。
消灭青铜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是无法消灭的。
主要的是,要消灭一个族群的血脉、消灭这个族群唯一的传人此人一死,四面神一族的血脉彻底断绝,纵然是青铜神树也无法发挥作用了。
彼时,青铜神树才真的毫无意义了。
从此,四面神这个部族,才将彻彻底底退出在地球上的历史舞台了。
七十万年了。
整整七十万年了,他们的辉煌也早该被终结了。
尤其,她若不死,后患无穷。
杀机,那么明显。
这是她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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