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夫人毫不客气:“男人都好色,这一点我也能理解,可是,云英虽然不如凫风初蕾,但是,也娇憨美貌。这么长时间,她不离不弃跟着你,甚至吃了数不清的苦头,难道你对她就没有一点怜惜之心吗?你真的忍心一直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凫风初蕾去伤害她吗?”
不,我不是因为凫风初蕾而伤害她。
事实上,这根本不关凫风初蕾的事情。
但是,他还没开口,云华夫人又厉声道:“上次在汉中的婚礼上,你公然抛下她,远走高飞去寻找凫风初蕾,已经大大伤害了她和夏后氏家族,你现在居然还不思悔改,你这样做,可曾想过半点男人的担当?启王子,你这样做,和那些无情无义的负心汉有何区别?”
姒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低声道:“小子并非为自己辩解,也不是要刻意隐瞒什么!小子之所以不做中原共主,并非是因为凫风初蕾。实不相瞒,自从上次求婚被拒之后,小子就十分清楚,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可是,就算做不了爱人,至少也曾经是极好的朋友。小子到九黎也的确是希望能再见她一面。可是,小子辞去共主位置,却只是出于自己内心的恐惧……”
“内心的恐惧?”
“伴君如伴虎!”
云华夫人很意外。
“这种机会并不是经常有的,就算一万年甚至十万年也不见得能遇到一次……”
他小心翼翼:“小子知道辜负了夫人的厚爱,所以也不敢辩解。可是,小子才疏学浅,本领不济,自觉根本不配坐上这样的高位,与其尸位素餐,不如放下所有的心事,干脆无忧无虑做一个闲散之人,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云华夫人重重叹息一声:“启王子,你好糊涂!”
他疑惑地看她一眼。
“你认为这天下已经完全在白衣天尊的掌控之中,凡人根本没有任何抗拒的力量,就算贵为中原共主,也无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而已,所以,做不做共主都没什么意思,对不对?”
他的目光很坦然。
原本就是如此,不是吗?
“启王子,你真是糊涂之至!你想想看,从古至今,哪有大神天天呆在地球上的道理?地球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地,一段旅程的休憩之地,一次偶尔心血来潮的放松之地,他们岂会长时间呆在地球上?”
他如梦初醒,面色煞白。
“白衣天尊再是厉害,可是,他岂会长久呆在地球上?而且,九重星联盟的规矩也注定了任何大神都无法常住地球。这不,诸神明天一早就会离开九黎……”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天上一天,人间百年。诸神这一走,再要返回时,可能已经是一代人或者几代人了。
所谓的中原共主,本质上便是万王之王。
当诸神不在地球的日子,整个天下要变成什么样子,并非再是诸神说了算,而是由共主说了算就算不是白衣天尊的对手,可是,在以后的岁月里,要找机会对付布布等人还不容易吗?
云华夫人丝毫也不掩饰自己声音里的责备之意:“启王子你口口声声不是因为凫风初蕾,可是,你却因为她的意外而灰心丧气,先入为主,对诸神们有了极大的恐惧之情,所以,破罐破摔,干脆将眼前的机会也白白拱手推掉。你可知道,这个机会是大禹王生前耗费了长达五十年的时光才得到的?”
大禹王半生奔走于洪水之间,甚至废掉了一条腿。然后,又推着这条残疾的腿,和大大小小的诸侯打了不下几百次大战,这才有了万国大会的召开。
“这中原共主之位,也并不是你白白得来。你难道忘记了西北起兵的最初目的?你忘了钧台之享所付出的巨大代价?甚至四国联军在九黎河的巨大牺牲,整个大夏全部国土几乎都已经沦陷……可是,你倒好,原本该得到的结果,就因为你一时意气用事,就这么失之交臂……”
女神的面上,第一次露出了愤怒和失望,甚至是淡淡的嘲讽之情:“这以后的每一天,你启王子真的能清心寡欲去享受音乐的无穷奥妙吗?就算你拿到了九韶和九辩的华丽乐章,那又如何?能让你一辈子真的心安理得吗?”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启王子,你并不是一个清心寡欲之人!你的终极理想,也并不在于音乐!”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她虽然并非他的生母,可是,她对他的了解,远远胜过他的生母。
他的额上,冷汗涔涔。
整个人忽然就像打摆子似的,时而燥热不安,时而又入坠落冰窖。
糊涂的涂山侯人。
糊涂的姒启。
你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你真该死。
也难怪淑均等人感到失望。
也难怪云英都看不起你,称你为窝囊废。
云华夫人辛辛苦苦为他创造机会,本来对他的放弃极其愤怒,可是,但见他现在这样子,又心有不忍。
半晌,才低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人类的这句话,完全是真的。唉,罢了罢了,也许,这都是命吧。”
姒启眼睁睁地看着她飘然离去。
直到那衣袂飘然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想起,自己忘了问她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可是现在,他想,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
云阳并不是世界上最大的树。
世界上最大的树生长在东海桃都山。
据说,那颗桃树绵延覆盖了三千多里,树上栖息着一只金鸡,每每金鸡发出叫声,全世界就天亮了。
而云阳的范围虽然没有三千多里,可是,覆盖周山四周三百多里也是有的。
这巨大的范围体现在它的树洞里树洞蜿蜒曲折,竟然长达十几里地,在周山的中心地带,恍如一个独立的小小的世界。
树洞里到处生长了密密麻麻的苔藓、避光的野草,有青绿色的小花常年盛放。
这一日,凫风初蕾兴致勃勃沿着树洞漫步。
树洞里,绝非现象的漆黑一团,事实上,沿途都有各种夜明珠,它们散发出温润的光芒,将周围的草木照得纤毫毕现,更让各种苔藓野草散发出绿油油的光芒。
沿途还有各种动物,它们躲在里面,就像呆在一座古老的城堡里度假似的舒舒服服过完这个寒冬,到了春天才出去唱歌跳舞。
很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神奇的世界里有人类,它们也不害怕,纷纷好奇地看着凫风初蕾。
凫风初蕾原路返回树洞中央时,惊奇地发现地面上竟然铺了一张三丈多宽的拼接毛毯,毛毯上摆满了各种干果:松子、榛子等等,还有一大杯绿色的汁液,盛在一个通体透明的水晶杯里,显得非常美丽。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但觉甘甜美味,不由得叹道:“云阳,我要是一直呆在这里,只怕会把你的鲜血都喝干……”
云阳笑容满面:“作为一颗已经有几万年寿命的老树,别说你区区一个小姑娘,就算十个百个人类,也无法吸干我的鲜血。”
“云阳,你到底活了多久了?”
“几万年。”
“到底几万年?”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年了!”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年?”
凫风初蕾端着杯子的手顿在半空之中:“这么说来,你快有十万年的寿命了?”
“再有十年,我就十万岁了!”
好震惊。
十万岁的一棵树。
人类的帝王天天梦想万万岁,可事实上,他们往往活不到一百岁。
可这棵树,悄无声息地在这里快十万年了。
十万年风云岁月,他该见证了多少的悲欢离合?多少的兴衰更替?多少的野心沦落?
她狐疑:“一棵树,能有这么长的寿命吗?”
“我可不是寿命最长的树。活得最久的是桃都山那颗桃树,它可活了足足五千万年,一度成为我们植物界的王者传说,也是我们向往的目标。可现在,我们要活五千万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凫风初蕾并不震惊于一颗五千万年的树,毕竟,五千万年的桃树早已成为过去,可自己眼前就有一颗快十万年的大树。
想想看,它在十万年的漫长岁月里,一直生长在周山之巅,将无数的岁月尽收眼底。
“云阳,你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如果我能一直呆在这里就好了……”
云阳大喜过望:“那我可真是太欢迎了。小姑娘,就这么说好了,你要一直待在这里陪着我,以后可不许反悔了。”
她苦笑:“我根本就是无处可去,你能收留我,还是我的幸运呢。”
云阳高兴得出奇:“那我们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来来来,小姑娘,今晚我给你举办一场庆祝晚会……”
她惊奇:“庆祝晚会?”
云阳神秘一笑:“我其实是很了解人类的。人类的骨子里就是不安分的,所以,他们总是喜欢热闹,害怕孤独。这不,既然我诚意留你在这里,那么,我也得为你创造稍微热闹一点的生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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