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七年七月,大汉镇北将军魏延领军击榆中,魏国金城太守张华援榆中。
汉护羌校尉冯永率精兵翻金城南面群山,出奇兵劫魏军粮道,断张华军后路。
金城长史张就尽起金城之兵,与金城太守张华夹击冯永。
冯永坚守不动。
待魏延破榆中毕,与冯永共击魏军,大破之,擒金城太守与长史。
虽然仍有不少的溃兵逃回了金城,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吓破了胆的溃兵,城内没有太守和长史,再加上因为凉州刺史徐邈的错误应对,导致金城彻底断了希望。
魏延把所有俘虏都丢给冯永,自己领着人迫不及待地向着金城进发。
溃兵逃回金城,金城内的士吏得知太守与长史皆没,大为恐慌。
待大汉的旗帜出现在远方,金城城门早已大开。
对于魏延抢占进城头功的行为,冯永毫不在意。
此次攻榆中金城,光是奇兵破魏军这一项,就足够冯君侯的名声再上一个台阶。
更别说轻松破榆中,工程营乃是首功。
当然,冯君侯这么乐意把进城的首功让出去,肯定不是馋那数千精壮,还有那些战后重新收拢回来的民夫。
他是谦逊,是敬老,不与人争功。
平襄的北方,有祖厉县,向东是安定,向西是凉州,向南是陇右,乃是控制秦陇凉三地的锁要之地。
更重要的是,李简曾说过,那里以前是通往凉州武威的通道要地。
控制了那里,大汉就相当于控制了两条进入凉州的道路。
若是再把陇西的罕纳入手中,那么三条丝绸之路,皆控于大汉之手。
据平襄的秘书处传上来的报告,说祖厉那里土地肥沃,乃是难得的产粮之地。
祖厉县牧场不缺,就是缺屯田的人手。
于是冯永干脆就在原地继续扎营,筛选战俘民夫。
凡是金城人士的,皆按籍遣返。
毕竟现在金城在大汉手中,要注意安抚人心。
但若是河西人士的,那肯定就是咪西咪西了,全部迁往平襄,由护羌校尉统一安排屯田。
因为金城是主动投降,所以户籍册簿都在,再加上旧有官吏全都在,所以筛选战俘民夫这个事情倒是没有什么麻烦。
真正麻烦的,是原金城太守和长史两个叔侄。
听姜维和李简说,这两人出自敦煌张家。
张家是敦煌最著声望的大族。
这不是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张华的兄长、张就的大人张恭,不但在河西久有名声,在西域那边亦是久有声望。
张恭前几年被曹丕任为西域戊己校尉,专司西域之事。
曹丕时代,有不少的西域小国跑来给曹魏进贡,张恭功不可没。
大汉若是想要借张家,以尽快安抚凉州,乃到镇抚西域,那张就和张华就杀不得。
毕竟凉州羌胡之乱已经够人烦心了,若是连汉人的大族都仇视大汉,那么凉州的治理就会陷入后汉中后期那种恶性循环的状态。
这是目前大汉的情况所不允许的。
不能杀,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招降。
陇右李家与敦煌张家同为凉州大族,冯永安排了李简先去和张就张华谈谈心,哪知李简最后却是被两人喷了个满脸唾沫,最后狼狈而逃。
“当年西平演结旁郡作乱凉州,张就被贼所劫,被白刃胁迫,犹是不从。此人实是刚烈之辈,小人无能,有负君侯之托。”
李简有些羞愧地对着冯永说道。
李简身为陇西李家的嫡孙,不在后方享乐,却随军深入险地。
不管他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光是这份作为,足以让冯永对他另眼相看。
温言安抚他之后,冯永只能先将张家叔侄先软禁起来,然后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进入金城。
金城群山环抱,固若金汤,过了大河往北走,可进入凉州。
沿着大河往西走不远,可到湟水注入大河的交接处。
湟水河谷,不但在大汉时有名,直到唐宋,都是中原政权与高原政权、河西政权激烈争夺的地方。
因为这条河谷,不但产良马,同时还是西平一带最主要的产粮区和人口聚集区。
金城不管是渡河往北还是往西,皆有可为,实乃凉州的锁钥。
张家叔侄两人是徐邈在联系不上关中的情况下,紧急征僻,四个月前才到金城赴任。
所以他们压根就不知道,金城南边群山里有一条路可以从南边直接翻过来。
因为陇右之战,导致榆中与金城人心惶惶,百姓逃的逃,迁的迁,两地之间的官道几无人烟。
别说张家叔侄是刚到任不久,就是原金城官吏,谁没事会去想起榆中与金城之间的群山有这么一条路?
即便能想起来,但西平那边又没有通知金城,金城的官吏哪里知道群山的南边,有冯文和出没?
所以通过对金城官吏的问话,冯永得知,张家叔侄对这条山路根本毫无防备。
正在感叹时,魏延拿着从金城太守府搜出来的公文密函。
看向冯永的目光古怪起来:“看不出来,你小子的名声竟然这般好使?”
冯永嘴角抽了一下,他知道魏延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凉州刺史徐邈误判了榆中和金城的局势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小文和。
冯永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呵呵,故作不与他计较之色。
他才不会在魏老匹夫面前示弱。
不过看到下边的姜维、张嶷、句扶等人皆是眼神飘忽,冯君侯顿时大怒。
小文和怎么啦?他们叫我小文和,那是在称赞我智谋过人,不是在说我心狠手辣,懂吗?懂吗!
说是这么说,只是冯文和感受众人的目光,总是不大舒服。
当下不由地在心里大骂凉州刺史徐邈。
此人真特么如张就在李简面前所骂的那般,真真是一个民吏,压根就不懂军事,连老子要打金城都猜不出来。
张华和张就两个也是废物,连老子翻山过来都不知道!
还有那个西平的鹿磐更是辣鸡,老子在东岸大张旗鼓,就是让你有时间通知金城,妈的你居然是向徐邈救援?
辣鸡,都是辣鸡,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冯君侯想到这里,脸尽是不屑之色:“凉州诸人,能入眼者,不过郝昭一人。郝昭一去,余者皆碌碌。”
“好!”
冯永的话音刚落,魏延就大喝一声,同时一巴掌拍挂在墙上的舆图。
声音之大,震得冯永耳朵隆隆作响。
魏延脸上笑容满面,尽是欣赏之色,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冯君侯虽是年少,但胆略过人,不愧是能力败张的人物!”
魏老匹夫这般反常称赞自己,非没有让冯永受用,反而是让他警铃大作。
他用怀疑地目光看向魏延。
只是还没等冯永说话,只听得魏延又说道:“当年霍骠骑年与冯君侯相仿,亦是在金城西设令居塞驻军。”
“视匈奴如无物,把河西纳入大汉疆域之内,果真是年少出英雄是也!”
冯永注意到,魏延的眉毛动了动,嘴唇咧了咧,好像在笑,但很假。
而且他的眼睛里并没有笑时那点光,鼻子上的一旋笑纹也好像不能拧紧,脸皮就如生硬地扯开了一般。
他看着是在笑,但实际上更像是强忍着恶心一般。
注意到这个细节,让冯君侯更是怒气勃发:你这吃了屎一样的模样,难道恭维我就让你那么恶心?
只见魏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喉咙动了动,像是咽了什么东西下去。
然后继续说道:“所以说,冯君侯何不学霍骠骑,在令居筑塞,以伐贼人?”
令居?
什么令居?
令居在河西呢!
“魏老……将军你什么意思?”
冯永脸色一变。
“我的意思是,既然凉州大军如今皆在西平,想必金城郡在大河北边的地界,亦是兵力空虚,我们何不趁胜渡河?”
“只要我们渡了河,诸县必然是望风而降。”
魏延脸上显出一种……疯狂的神色?
“金城夹于西平与武威之间,我们若是据守令居,则西平与武威不得相通。”
魏延又一巴掌拍在地图上,冯永定眼看去,他的手掌覆盖住金城郡。
如同胡萝卜大小的手指头,关节又圆又粗,显得极是有力,显示出主人把金城郡控制在手中的迫切心理。
“西平区区之地,到时还不是唾掌而得?”魏延越说,越是激动,“凉州贼军,一在金城榆中,一在西平。”
“如今榆中金城皆入我手,若是再定西平,则凉州再无可战之兵,还不是传檄而定之事?”
听完魏延的话,不但是冯永,就连下头的张嶷姜维句扶等人,皆是面露惊骇之色。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于疯狂了些?
只是……若当真如魏老将军所言,那么自己这些人,岂不是立下收复凉州的大功?
冯永再次忍不住地向凉州舆图看去,心头禁不住地一跳:这个计划,虽然看起来疯狂,但似乎同样有些诱人?
“此次我们的计划是取榆中金城,丞相可没说过让我们进入河西。”
深吸了一口气,“慎重勇者”冯君侯说道。
魏延死死地看着冯永:“护羌校尉有自主之权!更何况,当年大汉设护羌校尉,曾治于令居,你难道就不想当一个名实相符的护羌校尉?”
谁敢说我不是真正的护羌校尉?
冯君侯怒视魏延,我是大汉任命的护羌校尉,你知道伐?
“你把手给我放开!”
魏延一时听不明白冯永的话,“嗯?”
冯永大步上前,掰开魏延的手,把西平郡、金城郡和武威郡尽收入眼中。
魏老匹夫虽然人品不咋样,但眼光确实够毒辣。
从地图上看,金城郡夹于西平郡和武威郡之间。
只要渡河占据令居,就切断了西平与武威的联系。
到时候西平东有金城郡,南有陇西郡,两面夹击,就凭鹿磐那个辣鸡,能挡得住?
去年北伐时,郝昭丧凉州半数精骑,现在榆中金城万余人马皆没。
如今凉州的兵力,几乎全在西平,若是把西平包住吃掉,凉州哪还有剩余的兵力?
传檄而定的说法,倒真不是在异想天开。
就算还有兵力,最多也就是匆忙召集的新兵,和一些地方豪族武装。
“此时金城失守的消息只怕已经传到了令居。”
冯永想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摇头。“西平的鹿磐若是得知我们进军令居,定然不会束手就擒。”
魏延一听,当场就急了,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怕什么?最不济,我们亦能取得金城郡与西平郡。”
“到时凉州之地,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
冯永就是看不惯魏老匹夫对他指手划脚的,斜眼看他,“要不你去?我守金城?”
魏延登时噎住。
他死命地瞪向冯永,气得浑身哆嗦,差点就忍不住想要动手,恨不得把冯明文抽个十遍八遍。
只是魏延有攻打榆中和金城的权利,却没有渡过河西的权利。
若是想要渡河,只有利用护羌校尉的自主之权。
只要冯永先过了河,再以求援的名义让他渡河帮忙,一切就名正言顺。
“若是丞相怪罪下来,老夫愿担主责!”魏延咬着牙,“此乃大汉收复凉州的最好机会。”
“错过此次,以后不知要多费多少将士性命。你既是大汉君侯,难道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此次取得金城,实是出乎意料地顺利。
趁着凉州贼人没反应过来时,抢占令居,正当此时。
冯永才不管魏老匹夫的激将,冷笑一声:“不去!我家内人快要生了,我要回家看孩子!”
“你……”
听到冯永这个理由,魏延胸口气血翻腾,差点涌上喉咙来,他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双目赤红,死死地看着冯永。
他生怕自己再说一个字,就会忍不住动手。
冯永才不怕他,当下昂首迈步走出门去。
他回到自己军中,对着身边的参谋张远吩咐道:“去,让李简过来。”
李简很快出现在冯永的帅帐里:“君侯可是有事吩咐?”
冯永点头:“我有一事,托你去办。”
“君侯尽管吩咐。”
“我打算送你个人情,让你送张家叔侄过河,让他们回凉州。”
李简一听,顿时瞪大了眼:“君侯这是打算放了他们?”
冯永脸上露出一抹诡笑:“对,就是放了他们。不但如此,而且再挑几个张家的亲信,让他们护送两人回去。”
虽然不明白冯永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既然得了这么一个大人情,又是冯君侯吩咐,李简岂有不尽心办之理?
待李简离开后,侍卫进来,说是姜维求见。
姜维得了允许,大步进来,勿勿行了一礼,还没等冯永开口问明来意,就急声问了一句。
“君侯,攻取河西,建功立业,正当其时,君侯何以错失良机耶?”
对姜维的到来,有些意外,但同时又在意料之中。
以他大胆行险的性子,同意这个建议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但让冯永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直接过来找自己挑明。
只见冯永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话,让姜维当场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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