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恺因为一夜没睡好,所以天还没亮他就干脆早早起了床。
他喂鸡、喂猪、扫院子,又做了早饭,吃完早饭之后就要出门干农活去了,他刚一打开院门,就看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站在自家门口。
“大师您怎么来了?”见自己最尊敬的和尚大师上门,王俊恺欣喜若狂的连忙迎了上去,这几天的烦恼通通忘掉了,王俊恺惊喜地叫了起来。
“恺娃子啊,恭喜你了,我可是为了你的亲事来的喔。”和尚笑眯眯地拍拍王俊恺的头,“花家的老头子一向眼高过界,这次竟然相中了你,你真是个好孩子。”
“大师,你,你是来……”王俊恺顿时目瞪口呆起来。
“我给花家做媒来的,”和尚微笑着迈步向院里走去,他边走边问,“你爹娘在不在家啊?”
“大师您等等。你说什么?来做媒?”王俊恺急忙拉住他的袖子,没想到花家下手这么快,他顿时慌了手脚,“他们怎么,这么快,这么快就……”
“花老头怕你这女婿飞了,急着把这门亲事定了。”和尚看上去似乎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显然他很高兴来当这个媒人。
这是王俊恺认识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走出寺庙。平时千请万请他都不肯挪窝到村里来,这次倒好,为了花家这门亲事他天没亮就自己进村直接找上门来了,王俊恺对他这份热心真是无话可说。
“大师你来一下……”王俊恺急忙把和尚拉到角落里,东瞅西瞧了几下看见四周无人,凑近他耳朵压低声音,“大师,那姓花的一家不是人啊!”
他本来是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来的,可是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他又是自己最尊重的大师,他便一咬牙决定全说出来了。
“他们一家子是一窝朏朏,是妖怪啊,我亲眼所见,脸长得像猫,身子又象松鼠,屁股后面拖曳着一条长长的白尾,这么尖的牙……”他连比带划的形容着对方的样子。
“阿弥陀佛,”和尚诵了句佛号,“人即是妖,妖即是人,这又有什么区别呢,你这么聪明的孩子,看人怎么也流于表面?再说了,朏朏性格温顺,从不咬人,虽然长相古灵精怪了点,很讨人喜欢的嘛,身上披着鬣毛,朏朏很多人都渴望找到它,想把它们养在身边呢,饲养它可使人解忧。”
王俊恺可没想到和尚竟然会这么说,他急得吞了一口唾沫,挥着手大叫:“大师……可那是妖怪啊,可不是人!”
“唉,恺娃子啊,如果我也是妖怪,你害不害怕呀?”
王俊恺用力一晃头:“当然不怕!”
和尚摸着他的头微笑着说:“恺娃啊,我就是个妖怪啊。”
“哈哈哈哈……”王俊恺在焦急万分的情况下,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大师您真是的!为了做成这个媒,也不至于说自己是妖怪吧。您就那么喜欢给人做媒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纳真的是妖怪。”
“那您变个尾巴让我瞧瞧,再不然变出个大牙来让我看看?”王俊恺围着和尚顽皮地拉扯他的僧袍打趣着。
和尚马上僵在那里,他的原形是一条冉遗之鱼,鱼身蛇头六条腿,长成这模样他哪敢变出来,要是刚好被王俊恺的家人撞见,吓出人命来那还得了?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大师您怎么可能是妖怪呢。”
“我真的是妖怪。”
“不信,哈哈哈……”
两个人讨论了半个小时,来来去去就是围绕着和尚是不是妖怪这一个话题。
总之,事实胜于雄辩,和尚要想证明自己是妖怪就要变出原型给王俊恺瞧瞧,随便变出一条大尾巴或者猫爪狗爪,就算是多出一只眼睛什么的也行。
和尚叹了口气,无法满足王俊恺这个要求,因为他已经不能变回原形了,自己不仅修为不够,还必须屈服于一个臭皮囊而大大懊恼,王俊恺却以为他是谎话被揭穿而沮丧,还一边笑着一边不住地安慰他。
“先不谈这些,我还是先去见见你的父母吧,你的亲事还应该是长辈们说了算。”和尚终于想起了正事。
王俊恺连忙拦住他的去路:“大师,我不愿意订这门亲事,您就别去找他们了,行不行啊?”
和尚张大嘴巴吃惊地问:“你家人不是已经答应了吗?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我家人是答应了,可我没答应啊!”
“唉,你这孩子,你们一家子全都答应了,你还闹什么别扭,不是说少数应该服从多数的吗?”
“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这种事怎么能少数服从多数?我一个人说了算才对!”王俊恺没想到和尚竟然说出这样的话,都快气哭了。他本来还以为大师是最了解他,最支持他的人呢。
“大师来了,恺娃子他娘快起来,大师来了!”刚起床的王父,刚走到窗前伸个懒腰,一探出头来就看见了和尚。
他兴奋地大叫着,光着脚冲了出去,双手握着和尚的手。他太激动了,提高了嗓门,不仅王家的人,邻居们也被吵醒了。
顿时人声喧哗起来,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多年来,和尚用他的医术不知道救过这个小村里多少人,一直受和尚恩惠的村民心里都十分感激他。
和尚第一次来到村里,这当然是一件大事。全村的人都出来欢迎他,他们都认为王家的房间太窄,容不下他们尊贵的客人,所以簇拥着和尚到了村委会。
人头攒动中,村中的各种各样的瓜果都已经摆到了和尚面前的桌子上。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候他,向他表达感激之情,王俊恺早被人群远远挤到了外面。
当大家得知了和尚的来意之后,在王俊恺本人缺席的情况下,他的婚事就由村委会委员们全体举手通过,并且向全村宣布了。
“恺娃子,恭喜你结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还是大师给你做的媒呢!真是羡慕死人了!”
“是啊,是啊,听说那花家还出钱让和你没过门的老婆一起去城里上学,是不是啊?城里的有钱人家出手真是大方死了。恺娃子你这下可真是掉进福窝里啰。”
“昨天他老丈人带着一大家子过来,我见过那两个姑娘,啧啧,那模样,真是天仙一样的人儿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儿,恺娃子,那俩姑娘里哪一个许配给你啊?”
“什么哪一个,我听说是两个都一起订给他了!两家说好让他长大了任选一个。”
“没天理啊,恺娃子还真是癞蛤蟆吃着天鹅肉了。”
“这王家啊,是上一辈子积了阴德了。”
“这事还是人家恺娃子心肠好,在山里救了那两姑娘,人家才要以身相许呢,所以说姐俩为了抢恺娃子,抢得都打了起来了!”
“这下子他们老王家可要过上好日子啰。”
自从“订婚”之后,王俊恺在村子里不论走到哪,都会听到这样的话。半日不到,他就再也受不了捂着耳朵跑进了山里。现在他正拎着从父母屋里偷出来的花家给的那装礼金的一大包钱,准备自己找上门退婚去。
他沿着他记得的那条路走,走到村子里那条通往山谷的人迹罕至的小路上,转过树林刚走上山坡没几步,远远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大步流星的往这边冲过来。
王俊恺认识这个人,他就是曾经跟花桃影在一起的、外号叫“沈大炮仗”的少年。
王俊恺立刻闪到一棵树后面躲了起来,他早就猜到这可能是花桃影的妖怪男友,正要到什么地方去,要去干什么了。
他无法想象要是自己被他抓住了,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尽管王俊恺闭上眼睛在心里拼命地祷告,希望那个少年就这么直直的冲过去,千万别发现自己,但在正常情况下,事情总是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这句话绝对是一句至理名言。
当这少年越来越接近王俊恺藏身的地方时,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他停了下来,站在王俊凯藏身的树旁。王俊恺清楚地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摩擦发出的“咯咯”声。
“出来!”
王俊恺躲在树后没敢动。
“出来!”
王俊恺屏住呼吸没敢吱声。
“你居然还敢给我躲在那!”随着这声怒吼,少年张牙舞爪的向他扑了上来。
王俊恺急忙跑开,绕着一棵树打着转躲避沈伟霆,口中不停地辩解:“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自愿的。”
沈伟霆两眼冒火,怒瞪着他,几次没抓住他之后,身形突然一闪跳到了树上,绕过一圈刚好把头伸到王俊恺的面前。
王俊恺看着那近在咫尺,伸长脖颈、裂到腮后的大嘴,充满血丝的眼睛和那条分岔的舌头,吓得大喊大叫:“不关我的事!不是我!我是被迫的!”
可沈伟霆哪里听得进去,他已经被气愤冲昏了头,现在只想把这个情敌一口吞下肚去。
“我现在就是去退婚啊,我正要去退婚……”王俊恺急中生智说出的这句话救了他的命。
沈伟霆张开的血盆大口本来已经含住了王俊恺的半个脑袋,但听到这句话立刻停了下来,眨眼间,那个恐怖的妖怪又恢复成了英俊少年。但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可怕,他凑近王俊恺的脸问:“真的?”
“真的,真的!”王俊恺连忙拍着胸口保证,“我一点也不想娶妖怪,我正要去退婚呢……结果在这遇见了你……”
沈伟霆似乎相信了他,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把他推到树底下。
他在王俊恺身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你明明就是一个比兔子的胆子还小的人类,花老爷子怎么会看上你呢?还把你夸的天花乱坠的,到处宣扬自己找了个多么好的孙女婿。梨儿和桃儿根本看不上你!”
王俊恺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冷汗:“我也一样看不上她们啊。”
“你说什么,她哪里配不上你!”沈伟霆卡住他的脖子怒目圆瞪地吼叫。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娶她们,你要吃我,我看不上她们你也生气。”王俊恺挣扎着掰开他的手大叫。
“梨儿是最好的姑娘,我不允许你娶她,但也不允许你说她坏话。”
“我也不想说她们坏话,可是你们真的很吓人啊,特别是半人不妖的样子,呜……”王俊恺干脆停止挣扎叹口气,碰上沈伟霆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沈伟霆愤怒瞪着他:“是你自己胆子小!”
王俊恺别过脸没再搭腔,避免与他目光相撞,理智的没有和他争辩。
两人走过树木密不见天日的深谷,林子依旧越走越密,显然已经到了王俊恺从来没到过的深山。就在两人刚才走过的地方,有一只长得象狼狗的多即,贼头贼脑的从他们不远处钻进了灌木丛。
王俊恺暗算庆幸自己遇见了沈伟霆这个妖怪,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记得去花家的路该怎么走了,就算他还记得,在这样的深山里,他一个凡夫俗子能不能活着到达还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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