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里的肉汤在张丽颖手中举着,她都忘了放进姬傲的嘴里,姬傲张大嘴瞄准着勺子,等张丽颖的手晃了一下,移到自己嘴边时,他一口咬住汤勺,“咕咚”一声,把肉汤吞下肚去。张丽颖还在绘声绘色地说:
“他如果不是为了救那个和尚,那个恶鬼肯定跑不了!我上周就看见他在我们学校门口转悠,一定是为了鬼师的事他才秘密调查,还有那个流言,一定也是他散播出去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家对鬼师有所提防,以免有人被害。”
“喂,你在干嘛?吓我一跳。”张丽颖看见姬傲咬住汤勺,白了他一眼,却没有敲他的头,更难得地是,她居然柔声细语地问他,“你觉得味道怎么样?我也知道用细火慢炖的效果更好,可惜我回来晚了,只好用高压锅炖了,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太喜欢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耽误’了时间而用高压锅的话就更好了……”姬傲的口气透出浓浓的言外之意,黑豆装作没听到,焰儿直接做了个恶心想吐的表情,只有张丽颖才没听出来。
张丽颖吹了吹汤碗上的热气,又喂了他几口香菇鸡汤,然后把碗放在右边的椅子上,耐心地剥去鸡肉里面的骨头,送到他的嘴里,然后笑眯眯地说:
“既然你喜欢吃,那我下次多花点时间给你做……你快尝尝肉的味道,炖得挺烂的是吧?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喔,对了,汪子韬还养了一只漂亮的白猫,名字好象叫白雪,他带着它到菜市场买鸡肝和鱼虾,看他对宠物的体贴样子,就知道他挺有爱心的。”
姬傲一听她又提起那个汪子韬,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一股醋意泛上心头,顿时失去了食欲,他突然觉得,从现在起,他特别讨厌用高压锅炖的鸡汤了。
汪子韬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夜色渐沉,华灯流转让整个城市马上换上与白天完全不同的外衣。他放下书,揉了揉眼睛,换了个姿势。
他屋子里始终没有开灯,当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家中的光亮便只剩下了他手中的那支香烟头上那小小的火红的光线,和他身边那只白猫那双灼灼发光的眼睛。
汪子韬用力吸了几口香烟,窗台旁边书桌上有个烟灰缸,他将烟头放在里面按熄,然后回到床上,又继续翻那本书,他不需要光线就能看清楚书上的内容,于是他盘膝坐在床上看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恼火地扔下书跳了起来。
白猫一直跟着他跳到床上,静静地等了很长时间,一见他起来,马上蹭过来“喵喵”撒娇叫着,还用力抓他的腿,提醒他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它肚子饿了。
“走开,”汪子韬不耐烦地一脚踢开白猫,“都是因为你,我今天才弄成这样的!你还来烦我!”
那只猫毫无防备地被他莫名其妙的踢了一脚,不由一脸怒气,不满地喵喵大叫起来。它除了特别会吃爱睡之外,还特别臭美,又喜欢耍小姐脾气,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它脸上像人一样有表情变化,而且连只老鼠都不会捉。
以前姑妈有几次故意不给它饭吃,它就算饿得要死也不愿意去找食物,别的猫至少还知道偷东西吃。但这只猫只会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好像他欠了它,必须照顾它似的。
“我要是不管你,不用等到你老死,你早就饿死了!”
“喵……喵……”白猫还是老样子,一脸“我饿了是你的责任”的表情,对着他喵喵叫个不停。
汪子韬看着它的样子,这么多年来,只有它没有变,于是心中的怒火便很快消散了。自己无缘无故对猫发什么脾气?它又没错,错的是自己,关猫什么事,它懂什么?
“白雪,我要出去一下,你记住了啊,要是我回不来的话,你要自己出去找条生路,别饿得受不了了也不愿意动弹一下,不要在家里等死,知道了吗?”
“喵……喵喵……”白雪才不听他的话呢,哼,他要是不回来,自己就饿死给他看。
“算了,反正我也不指望你能听得懂我说的话,总之我把猫洞开着,我要是回不来的话,你就自己出去做只野猫吧,我是很想写下遗嘱,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你的,但这反而会害了你,我那几个表弟表妹一定会杀了你,抢夺你的遗产的。”
汪子韬母亲在生他时,就难产死了,八年前父亲又去世了,除了一些彼此没有感情的亲戚之外,这些年来与他相依为命的,只有这只白猫。汪子韬给白猫做了一顿特别丰盛的晚餐,趁它埋头大吃的时候,悄悄地走出了家门。
夜星阑叹着气,摇摇晃晃地从“城隍庙”中走了出来。
昨天,夜星阑的一个朋友喝酒时偷偷告诉他,夜星阑负责的这个城市里好象有人使用邪术害人,提醒他有空去查一下,别等上级发现了再行动,要不到那时,夜星阑会受到牵连的。
夜星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额外的工作。分管这座城市的人手本来就少,他这个职位是两人轮班,上一天班,休息两天,一旦忙起来,日常的工作都让他没有时间喘口气,他只能利用休息时间来处理这些突发事件。
这样的工作就算做了也不会有任何奖金和奖励,还要尽量隐瞒着不让上司知道,免得被扣上一顶管理不严,造成辖区出现混乱的帽子,真是太不合算了。
能在人间使用邪术的,都是一些有真本事的人,夜星阑真不想去这些人接触,真是太讨厌啊,用这些时间来睡觉多好啊……他拿起酒葫芦,仰头又喝了一大口,然后摇摇晃晃地向市中心走去,都市里的夜色五彩流动,就像一个装满了各种彩色宝石的大玻璃盒子。
“只是看起来很美而已……”他的一个同事曾经这样评论,真是太对了,自己当时还讽刺人家假斯文,他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城市,不,应该说他根本就不喜欢人间。
夜星阑生前是个衙役,算是和现在工作有些类似吧。但那个时候世道混乱,做衙役的其实就是当官的走狗兼打手,就算不想欺压良善,不想和同僚们同流合污,但却没有能力保护善民,他那一生过得十分窝囊,最后也是郁郁而终。
他死后胡里胡涂的就当了鬼差,当他知道自己不再是贪官污吏的走狗,刚一开始他也抱着为公益事业做点事情,然后为善良百姓做点好事的想法的。
但是慢慢的他就发现,尽管阴间不像阳间那么阴暗不公,但是官僚主义更盛,大部分鬼差都照本宣科,严格遵守纪律,多余的东西,额外的工作都不愿意做,大多把心思放在修炼上,只想着自己能修炼成仙,谁也不愿意管阳间的百姓。
他开始还有些不适应,经常据理力争、多管闲事,为此弄得同事关系不好的错误,他不知道犯了多少次。但是后来他也渐渐习惯了。
既然没有办法改变环境,就很容易被环境改变的。现在夜星阑觉得,只要自己不做坏事,把份内的工作做完,喝喝酒睡睡觉也挺好的。既然大家都这样,自己当然也乐得这样。
夜星阑现在已经爱上这种做完工作,便去喝酒、聊天、睡觉的自在生活,反正他也不打算升职,也不打算修炼成仙,眼下这种过一天是一天的小日子,十分的悠闲自在,所以他最讨厌这种因为人类的行为而产生的突发事件,最讨厌别人破坏了他习惯的生活节奏的事情发生了。
“邪术,邪术……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夜星阑走了几步,突然想到几天前,似乎收到过一张状子,就是告什么鬼师使用邪术借命、伤害无辜这样的一些内容。这个年头居然还有人到城隍庙烧状子,夜星阑不免看了那张状子几眼,多少还是有一点印象的,难道就是这件事?
那张状子扔到那里去了?他在周围乱找了起来。
当时的他醉醺醺的,看过之后便把那张状子随手一扔,早就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翻桌倒椅,连墙角的砖缝都掏了一遍,才在装满了包肉食菜肴的油纸的纸篓中,翻出了那张沾满了油迹的纸来。
他急急地打开来看了一遍。状子的格式倒是挺正规的,行文流畅,好像出自阴间的资深文官之手,他还真猜对了,姬傲和黑豆本来就是阴间的官员,上面字迹是工整的毛笔字,写的也是阴间现在还在延续使用的繁体字,写得确实漂亮,简直可以拿来作为范本使用。
但那上面偏偏没有他最需要的东西,竟然没有投状人的姓名和身份,落款的地方只写了草民敬上四个字。
“没有原告我查个屁啊!”夜星阑气得叫了起来。
他本来想,只要找到这个投状子的人,一切线索就都有了,到时只要审问一下这个原告,说不定就能让他不告了,事情当然也就算是解决了。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狡猾,什么关于他自己的线索都没有留下,当时夜星阑没有留心,现在再想找到这个原告,难度不亚于直接去找那个使用邪术的人了。
唉,人类,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自己却逃避责任!别让我找到你,否则给你好看!
他和大多鬼差一样,已经渐渐遗忘了自己也曾是个人类,毕竟他只在人间活了几十年,而他做鬼差最少也有几百年的时间了,做着做着,当然就会更加认同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丽丹二中?这个状子上说那个死者是在那里死的,那我就先去那个地方看一看吧。
汪子韬还是从上次的围墙爬进了校园。他找了一个据说能让人的眼睛在夜间视物的法术试了一下,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幸好他自己带了一只手电筒。但他想来想去,始终没敢打开,只是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线,按照上次来时的记忆向那栋宿舍楼走去。
校园中的路灯光很暗,而且还有不少灯根本不亮,在浓密的植物和建筑掩映下,仿佛那些灯光就是为了增添这个校园夜色的阴森而存在似的,难怪每个学校里都有那么多关于鬼怪的传说,根本就是学校为了省钱而努力营造出的这种气氛。
汪子韬走了好一会儿,直到前面出现了一栋建筑物时,他才发现自己走错方向了,没有走向那栋宿舍楼,反而绕到了食堂附近。他四下看看,只见眼前有一个很大的花圃,而他要去的那栋建筑物,正矗立的花圃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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