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天边云蒸霞蔚。
童谣很心急,跑得很快,毫无以往的冷静自持,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林远看着她狂奔而来的身影,紧张得要命,心里祈祷着她不要摔倒。
事与愿违,只剩下最后十级楼梯时,童谣脚下踩空,整个人顺着楼梯滚了下来。
林远低呼一声,上前一步,而又却步不前。他咬着下唇,咬得生疼,手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好似纠结着什么。
童谣躺在地上缓了片刻,忍住身体的刺痛,爬起来,到楼阶上坐下。
她脸上有伤,任由眼泪决提,两眼不离林远。
林远现出畏缩的样子,傻愣在原地。
“你过来啊。”童谣抽噎着冲他命令道。
从前的林远也好,现在傻乎乎的林远也罢,对于童谣,他都是本能地具备一种臣服的心态。他连想都没有想过要违背她的意思,来到她身前,又听她的话挨着她坐下。
“疼…疼吗?”林远怯弱地问道。
童谣看着丈夫,略带哭腔说:“疼,很疼。”
林远从口袋里掏出女儿给他的棒棒糖,慢慢地递给她,嗫嚅着:“给你,吃了,不疼。”
童谣边揩拭眼泪边说:“你帮我撕开。”
“我,一只手,撕不了,要用牙齿咬,脏。”林远脸红耳赤。
真傻了。
十一年同床共枕,唇舌相依。除去她例假当五天和尚,你哪天没有吃肉?
你什么丑样,糗事,她不知道?没有。
童谣苦笑一下,温柔地对他道:“不脏,我不嫌弃你。”
林远怔住,最终还是用牙齿咬掉包装纸,把糖给她。
童谣没接,直接用嘴巴含住。草莓味,酸酸甜甜,有如她此时的心情。
林远瞥了她一眼脸上的擦伤,眉头皱得更紧,说:“还疼吗?”
“你陪我,你陪我我就不疼了。我没有朋友,没有人跟我玩,你做我朋友,好不好?”童遇安手搭在他的膝盖上,哀求道。
他不认得现在的她。她只能以他的思想方式与他接触。
林远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拒绝,而是略带责备道:“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童谣说:“我找我老公。”
林远说:“你老公?”
童谣点头:“是。”
林远努了努嘴,说:“我也想找我女儿。”
童谣说:“我带你去找,她快放学了。”
林远忙摆手,急急地说:“不用,她叫我在家等她,再等等,她就回来了。我不在家,我不听话,她会哭的。”
童谣心恸。
“你老公在哪儿?”林远询问道,音色很低。
童谣说:“就在这里。”
林远以为的“就在这里”是指这片区,于是道:“那他长什么样子?”
“一半很帅,一半很丑,只有一只手,很高。”
林远努力在脑海中搜索这样的人,最后竟然对号入座,他晃晃脑袋,清理这一歪念。
见她半天灭动静,林远抿嘴,偷瞄了她一眼。童谣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使他正视着目光,说:“看着我,不要害怕。”
余晖的照耀下,童谣眼睛里的泪花闪闪发光,她皮肤白净,脸上有几处擦伤反而惹人怜。
她很美。林远觉得她很美。
林远抿唇,两眼怔怔地盯住她。
童谣看着戴着半边面具的脸,忍不住哽咽,说:“阿远,我是姐姐啊。”
“我是童谣,我是当了妈妈的童谣,我是长大了的童谣,我是长大了跟你在一起的童谣。”
“你看我脸上的痣。”童谣手指点在自己的右脸颧骨下方的一枚褐色浅痣上。
“你看我手指的疤,是我帮你切苹果,割伤的,流了很多血,你记得吗?”童谣举起左手食指给他看上面的疤痕。
“你不是最喜欢我的吗?你怎么能忘记我长什么样子?”
林远看着童谣。
童谣箍紧丈夫,把脸深埋在他的脖颈上,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对不起,是我不好……”
新学期伊始,写上班级姓名时,仍然有一大帮学生从下意识的行为中未曾适应自己已经升了年级。好比跳到六年级的祁树,一时脑抽,在好几个作业本上写上四年一班。
最近,全校进行了一次水平测试。除了林止,他们几个都考得很好。林思家甚至把年级第一的成绩单捧回家,教父亲签上他的名字。
童遇安把林止考砸了的原因归根于林思家对他使用的冷暴力。
林思家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低垂着目光跟林泽分析一道数学应用题。
童遇安提起脚尖踹了林泽的腿,林泽假装不知,继续跟姐姐解题。林思家自然不会觉察桌底下的动静。
童遇安皱眉蹙眼瞪了林泽半响,后者毫无回应。她侧过头与祁树说:“哥哥,我想吃麦当劳,你带我出去吃好吗?”
祁树也是低着头,正在用圆规画圆,淡淡道:“你嘴巴长泡泡了,不能吃。”
童遇安抢走祁树的圆规,摇晃着他的手臂,开始磨人:“我同桌说,北都街新开的冰室红豆双皮奶特别好吃,还有刨冰水果伴蛋糕,我好想吃啊,你就带我去嘛,好不好嘛?嗯?”
她虽然面向祁树,但是眼角余光一直都在留意林泽的动静。
祁树看着童遇安,正欲说话,林泽手一顿,说话了:“姐姐,林止的成绩掉得那么厉害,你别不管他啊,他最听你话了。”
童遇安闻言放开祁树,侧过身面向林家两姐弟。
助攻成功,被撂在一边的祁树在心底微微苦笑。
林思家反应很平淡,说:“他脑子不好使,考不好,与我何关?”
童遇安憋火,倏地站起身,语气很冲:“怎么无关?以前都是你督促他做功课,给他讲题,现在你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心情不好,哪有心思学习?”
林思家哼笑一声,说:“我不管他,他就心情不好,我爸爸这样,我是不是不活了?没有学不好的人,只有懒和蠢的人。”
“对了,麻烦你跟你姑姑传句话,我把她儿子还给她了,我没有时间也不想帮她照顾儿子,管教儿子。我的时间只想给我爸爸。林止离家出走也好,她改嫁也好,都不要告诉我!”
说罢,林思家转身要走,火辣辣的一记耳光打得她眼前一黑。
童家宽敞明亮的客厅被死寂笼罩。
童遇安他们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童谣的手还抬在半空,怔怔的,也许后悔,抑或心痛。
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孩子。
她是在听见女儿吐出“改嫁”两个字的时候,怒火中烧,而后手控制不住似的扇了下去。
蓦然,童遇安惨叫一声。因为她看见姑父冲向姑姑一脚把她踹飞,那张扭曲的脸孔因为脸上的烂疤而万般恐怖。
童谣以一个可怕的姿势飞扑在地上,好似一具空壳,无声无息。
“二婶!”
“姑姑!”
林泽和童遇安拔腿冲向童谣。
“坏人,坏人,我们走……”林远声音颤抖地说着,拉着女儿的手跑了。
后院里,有个孩子倚着墙角,滑坐在地上,在晚霞的万丈光芒中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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