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躺在床上,无一丝动静,好像睡着了。
窗外,夜色黑沉,卧室里没有开灯,也是一片漆黑。
有一双热乎乎的大手在抚摸她的额头。
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落在她脸上。
“很难受?”
她没有说话。
她心里存在着另一个世界,她时常犹自幻想那个世界,甚至到达了沉迷的地步。对于现实世界的他,和他独一无二的腻歪厌恶至极。
他就像一个孩子,一点都不像她想要的男人。
“喝点牛奶。”
他扶她起身,喂她喝。牛奶可使蛋白质凝固,保护胃黏膜,减少酒精的吸收。
他无微不至,而她理所当然。在她的潜意识里,他一直是个低等的人。是她嫁给他,免去了他的罪状,以至于他能够抬起头做人。
她抢过杯子,扔掉烦躁一般扔在地上。酒劲发作,她浑身发热,脱掉衣服。
脸庞,颈肩,小腹……
夜闷热,吻不停。
她渐渐有了喘息。
他的头逐渐向下,她抱住他的脑袋,嘤咛出声。
慢点……
阿致。
韩致。
他听见她的声音,停了下来,翻身到了一旁。
她的快乐戛然而止。她无法忍受。
我是林远。他说。
她怔住。
童谣睁开眼睛,她无法呼吸,内心深处死去活来,身体每一个角落都是要命的痛。
她恨不得林远杀了自己。
“啊——”
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她躺在一个人的大床上,哭得天昏地暗。
林倬知道弟弟踹了童谣,打算来跟她道歉,现在站在门外,正要敲门的手顿住了。他抿紧嘴唇,聆听童谣的哭声。近四十年的人生中,他第一次听见童谣那么悲怆而惨厉的哭声。
她好像再也无法坚强。
她一直哭,哭个不停。
林倬听不下去了,转身走了。他已经有了答案。
踹了童谣以后,林远更加痴呆了,害怕跟外界的一切接触,整天待在房间里,甚至尿失禁。他不让女儿上学,在他的意识里只有林思家才是唯一不嫌弃他的人。
林思家请假一个星期,留在家里照看父亲。
无论林思家如何悉心呵护,林远始终没有好转。医院去过几次,药也一直在吃。毫无作用。
再后来,林远变成只认识女儿,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说话不利索,时常摔倒,要么傻笑,要么哭泣的小孩子。
林倬决定把弟弟送进疗养院。
他有一家子人要养活,不能丢下工作在家照顾弟弟。孩子们也要上学,不能时常被林远困扰。
林倬告诉大家的时候,除了林思家情绪激动,其他人都保持沉默。
“不要,这跟抛弃他有什么区别?他是我爸爸,你们不能这样!”林思家冲他们大喊。
她转过身,两手紧握住妹妹的肩头,悲痛溢于言表:“安儿,你也有爸爸,你跟我一样,最爱爸爸,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对吗?我不嫌弃爸爸是个傻子,我只要跟他在一起,他们不知道,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童遇安顿时浑身虚脱。她猛点头,潸然泪下。“我知道,我都知道。”她走到父亲身前,抓紧他的手,哭着对他说:“爸爸,你快点劝劝叔叔,不要送走姑父,姑父太可怜了。以后,我们放学不去玩了,我们照顾他……”
童乐抿紧嘴唇。
“爸爸……”童遇安在叫他。童乐只是看着女儿,没有回答。显然,他同意林倬的做法。
林思家闭了闭眼,像是按压窒息的感觉一般紧攥着拳头。
云影轻声细语:“家家,你要上学,不能一直守着爸爸。疗养院其实一个很好的治疗地方,那里有专业的医生和护工能照顾好你爸爸。你可以随时探望,你就当他去上班,好吗?”事实上,云影前段日子已经受林倬所托找到接收林远的疗养院。
林思家像是没有听见,从书包里翻找出几张试卷,来到林倬身前,跪了下去。“伯父,你看,除了语文作文扣了一分,我都是满分,我是年级第一。老师说,我能考最好的中学,我会很努力学习,我能念重点高中,读重本大学。我会长成很优秀的人,我能和弟弟一起养你,我一定很孝顺你。求求你,不要把我爸爸送走,他可是你弟弟啊。”
林倬低垂着头两手使劲揉了一下脸,深吸一口气。他没有说话。无言便是拒绝。
林倬伸手拉起侄女。林思家反抓住他的手腕,借力而不动。
林倬直看着林思家的眼睛。
一双疼痛的眼睛。
一双倔犟至极的眼睛。
与他一样的眼睛。
两个人无声对峙,低沉又压抑。
林思家说:“我想休学两年。”
一屋子的人都微微一惊。
“祁树也休学过一年。他不到半年就把成绩追上来,我不比他笨,我一定比他更厉害。给我两年时间,我一定能够照顾好爸爸,让他慢慢好起来。”林思家声音平定,语气笃定,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眼睛湿润,眼泪却如何也掉不下来。她说:“我爸爸只认识我了,他找不到我,他会害怕。你们觉得他害怕,并不严重,可是我觉得天都要塌了。”
最终,两行泪夺眶而出,回答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依偎,淌过面颊,淌过十年春晖寸草,落地,慈乌反哺,天经地义。
忽地,偏房传出玻璃碎裂在地的声音,紧接着是林远的哭声。
“家家,家家……”
林思家起身,朝房间奔去。
林远也不知什么时候醒的,蹲在床边,盯着撒了一地的五角星。那是前段日子,父女俩编着玩的玩意。
“别捡,要弄破手了。”
林思家来到父亲身边。
“已经破了。”
林远啜泣着举起正在流血的食指给女儿看。
“疼,好疼……”
林思家一面安慰着一面找来药箱给他划了一道破口的食指上药,包扎。林远则一边哭一边喊疼。
晚上。
林倬来找童谣,她反反复复地发烧了一个星期,身体消瘦得明显,脸色苍白而尽显疲倦。
林倬没有什么铺垫,也没有绕弯子,直接跟她说,他要把林远送进疗养院,在这之前,希望她和林远办理离婚手续。
童谣缄口不言。
令人心口发闷的五分钟过去了。童谣眼神冷厉,冷淡道:“林倬,你凭什么?”
童谣坐在床上,林倬坐在电脑前上,两个人隔着一米的距离。
林倬静静地调整了呼吸,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他低哑道:“你还年轻。”
童谣看着林倬沉郁的眉眼,声音低而沉:“不想拖累我?叫我像温予一样抛夫弃子,离开家里,再找个男人嫁了,对吗?林远爱了我一辈子,爱惨了我。我不是不忍,不是舍不得。而是,到了现在,我才爱上我又傻又丑又没用的丈夫。”
林倬的胸口轻轻起伏着,一时之间,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房间朝南,从来看不见月亮,所以夜永远黑暗,单一。童谣脸上是惨烈的坚定,她一字一句地对林倬道:“林倬,我童谣这辈子生是林远的人,死是林远的鬼,永生永世。”
她说完,林倬发自内心地笑了,这么沉重的气氛,本不该笑,可他实在忍不住。他笑啊笑,不经意眼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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