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童谣足够心狠,严厉,林远说话清楚了不少,也能自己吃饭,很多事情都能自己做,生活上的点点滴滴都明显有了好转。
只是,他始终不能习惯童谣,甚至更加畏惧,女儿走一步,他跟一步。
童谣母女带林远外出采购。
林远惹来了无数异样的目光。一是戴面具,二是残疾,在家里怎么样都无所谓,到了外面就要顾及别人的感受,谁也不想冷不防撞见一个丑得恐怖的男人。
到超市买了生活用品,童谣带他们去菜市场买菜,和新鲜水果。
林思家负责看着林远,童谣负责采购。
童谣不讲价,不问价格,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很快,两手越来越沉。她给女儿拎了一袋,又给林远拎了一袋苹果。
林思家接过,说:“爸爸,我拿。”
童谣盯着林远,冷冷道:“让他拿,他是男人。”
林远低垂着头。
林思家怒瞪母亲,说:“怎么拿?你没看到他走路都不稳,刚才摔了两次吗?”
“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又不是三岁小孩,走不稳,就让他摔,摔到走稳为止。”童谣冷言冷语地说完,抢过女儿手中的苹果,递给林远,“拿。”
林远接过,一副受气媳妇的样子。
卖玉米的大叔观瞧了他们一家好一阵子,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童谣和林思家循声看去,两双冷冰冰的眼睛直盯着玉米大叔。
一盆冰水从天而降,玉米大叔浑身一抖,哪里还有笑,抬头望天,望风筝。
林远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走在前面。
“慢点走。”
童谣冲他喊。林远听了,放慢了脚步,很慢,很慢,她们跟上,走在他两侧。
蓦然,林远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呼。
“哈哈哈,射到了,我射到蒙面侠了!”
“我也射到了,我也射到独臂人了。”
回头看去,三个男孩手持弹弓,朝他们的方向笑得前仰后合。
林远咬紧牙关,眼泪掉线珠子一般落下。
林思家怒火中烧,掏出袋子里的鸡蛋,快准狠地朝其中一个男孩的脸上砸去。另外两个男孩愣了愣,旋即要帮同伴报仇,刚一抬起弹弓想要射击,一个脸上受到番茄的袭击,一个鼻子敲碎了一个鸡蛋。
番茄是童谣砸的,鸡蛋是林思家砸的,同时出击,简直完美。
那两双眼睛好像利刃一样,在晴天阳光的照耀下,锋芒毕露,射过来,杀人的感觉。三个孩子干咽口水,灰溜溜地跑了。
母女二人回头时,林远已经跑在前头,逃命似的跑得很快,每一步都感觉他要摔了。
真摔了。
人趴在地上,苹果滚了一地。
“爸爸!”林思家猛追上去。
童谣拽住林思家的手臂,冲丈夫喊:“起来,自己站起来。”
“放开我,你不心疼我心疼……”林思家挣扎着。童谣使劲拉着,说:“他摔一次,你扶一次,他永远都会摔,永远都不能自己站起来。”
林思家听了,狠下心来,停住。
童谣说:“林远,起来。”
林远顿了顿,翻了个身,侧躺着,手撑着地面,脚用力,费了好大的劲才站了起来。
童谣说:“把苹果捡起来。”
林远的脸好像黑云一样黑沉,他没说什么,照做。
回家路上,林远躺在后座上,头枕在女儿的大腿上,蜷缩成一团,很不开心。童谣坐在驾驶座上开车,透过后视镜,可以看到女儿给他擦眼泪。
他哪来那么多眼泪?童谣想。
“我不出来了,我要回家。”林远委屈至极地嘟囔。
林思家哄他:“很快到家了。”
林远用手捂住脸,略带哭腔嘀咕:“我不喜欢她。”
林思家说:“我也是。”
童谣:“……”
平时都是林倬来给林远洗澡,林倬有工作,照顾不了弟弟,除了这件小事,他好像没有什么能为弟弟做的。而童谣好像明白林倬的心意,唯独这个,没有教林远自己做。
而今天,童谣接替了林倬的工作。林倬没说什么。
林远光着身子坐在浴缸里。
童谣进来,林远瞬间不知所措。
裙子,内衣裤落在地上。
林远圆睁双眼,紧盯着未着寸缕的童谣。
童谣走到浴缸里,坐在温暖的水中,疲惫感向她袭来。她的眼光落在林远身上,看他背上烂花一样的伤疤,真丑。看他修长结实的双腿,看上去那么有力,为什么总是摔倒?看他红到滴血的脸。害羞了。
水花很大,林远想走。
童谣说:“坐好。”
林远如坐针毡,欲哭无泪,目不斜视。
童谣过去,捧住他的脸,亲吻他的额头,鼻子,嘴唇。她的吻沿着他的耳朵到脖颈,手在他身上来回摩挲着。林远发出沉闷的呜咽,似哭非哭,害怕,又没有推开她。
浴室很大,很安静,笼上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竟是局促。以前,童谣从不与林远共浴,林远有几次闯进来,都被赶出去。她不喜欢。
这是第一次。
童谣在水下抚摩她熟悉而又陌生的身体,林远冻僵了似的。童谣不管,她吻个不停。她动手把他的手臂圈在她的腰上。她纠缠着他的舌头。那么温软。她无法呼吸,体内像是被强光炙烤着那般,彷佛有人把她内心深处所有信息都扫描了一遍,汇聚脑海,一次又一次爆炸。
过了好些时候,林远快要脱力了,童谣停下。林远大口喘息,胸口不断起伏,又惊又难受。
童谣看着丈夫惊恐的眼睛,惨然一笑。她环抱住他的背,与他额头相抵,声音低柔地对他道:“别怕,我是你老婆。”
林远干张着嘴用力呼吸着,口中的热气一下下喷薄在童谣的唇瓣上。童谣怔住。
无形勾人最要命。
过了一些时候,童谣强拽着林远背靠在自己身上,抱紧他。
林远很高大,童谣有点抱不住他的感觉。她突然想,如果能够回到从前,与他沉浸在温暖的浴缸里,依靠在他宽厚有力的怀抱里睡上一觉,感觉一定妙不可言。
开始时,林远很紧张,直到童谣把脸贴紧他脸上的一大片伤疤,他不动了,慢慢放松僵硬的身体,好似依偎母亲的婴孩,既无不安,也无委屈。
他的心结不是断臂,而是脸上的疤。那场大火的痕迹,他救不了的那七个员工的证明。那七条人命背后的七个家庭压垮了他。厂子是他的心血,而它逆向生长,变成了意外,毁灭了他,同时伤及无辜。他死了。那场大火早已把她的林远烧死了。
直到这一刻,童谣才意识到他变成小孩子,他忘记一切,是他最后的福气,也是所有爱他的人最大的幸运。
水渐凉。童谣亲吻丈夫脸上的疤,略带哽咽的声音落在他眉眼之上:“阿远,别怕,以后是祸是福,是生是死,姐姐都陪你。”
林远抿唇,似懂非懂。“老婆。”
童谣眼睛发红,温柔地回答:“嗯?”
“冷。”
水凉了。
童谣有点想笑。她拧了一下浴缸底部的放水阀门,水流失的过程中,确实有点冷。林远看着童谣。
童谣顺道教育:“只有我能和你一起洗澡,只有我能看你不穿衣服的样子,知道吗?”
林远乖乖地点头,眼神那么傻,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小孩子其实很简单,你对他好,他感受到了,便接受你,把你纳入他的小世界。反之,你凶他,他害怕,那么你就只能在他的门外徘徊。
水流尽,童谣关上放水阀门,拧开龙头,放热水。
林远笑了:“暖。”
童谣看他开心,嘴角不自觉上扬,吻着他:“嗯。”
“老婆。”林远在叫她。
童谣抱得更紧了一些,说:“洗完澡,和我一起睡觉,好吗?”
林远似乎没有听进去。他一直看着童谣,好像找到一样很好玩的事情。
“老婆。”
“我是。”
“老婆。”
“嗯。”
“老婆。”
“嗯。”
以上对话重复五十遍。
傻老公叫个不停,漂亮老婆不厌其烦地回答。
后来童谣才知道,连同记忆一起丢失了的爱,都被林远落入了这两个字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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