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倬朝向他逼来的歹徒射击的那一刻,枪膛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有子弹,可是没有时间装上。
林倬能够清晰地感觉自己的身体骤然冷却了下来,同时拼命地躲闪朝他射来的子弹。
“我操你妈的!林警官!好久不见啊。哈哈哈。你记得老子不!?老子的干儿子就是被你干掉的!你记得不!?和田泥头村那晚,你一发子弹,直穿老子儿子的胸口……”
林倬记得他。徐力。先奸后杀了五名大学生,放火抢劫,无恶不作。
徐力很高,很壮,那张黑脸恐怖狰狞。他死死地将林倬压制在地上,枪口狠狠地抵着林倬的脑门。
“你有老婆儿子吗?哈哈哈,一定有!你死定了!林警官!哈哈哈哈,他们等不到你回家吃饭了!老子一枪下去,就能亲自送你一个公安系统一级模范英雄称号!你儿子捧着你的骨灰哭到天崩地裂,他老子是个英雄!他妈的,一捧灰的雄个毛啊!哈哈哈哈!”
徐力好像一只魔鬼,在将猎物吞服的前一刻,为了庆祝,狞笑着扭动了一下脖子,就要扣下扳机。
林倬就在那一刹抽紧了全身的力气,吼叫一声,随着急促的鼻息好像一辆蒸汽火车头撞倒徐力,反将其压在身下。林倬扳住手枪,朝向徐力自己。
徐力反应极快,全力扭动手腕,又一次将手枪对向林倬。
林倬压制着徐力,转动对准自己脑门的枪口,同时食指按下刘阳的指头,朝车顶接连开枪。
砰!砰!砰!
就在林倬打出最后一发子弹的那一瞬间,徐力身体一松,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吼,掏出了裤袋里的匕首。
“我操你妈!我操你妹!我操你老婆!我操你女儿!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徐力一面狞笑着咒骂,一面疯狂地捅了数刀,浓稠温热的鲜血淋湿了他的手。他兴奋得双目猩红。
最后那一刀,徐力转圈似的转动着匕首,疯狂地翻搅林倬的腹腔里的器官。
紧接着,徐力朝着林倬的下颌,狠狠地踹去一脚。
林倬倒在车厢里,他侧着头,一斜残阳穿过杂草,照映在他脸上。
“去死吧!”徐力往林倬的肚腹狠狠地跺了一脚,血飚了起来,浸染了他的鞋。
徐力骂一声“操!”而后逃逸。
太阳下山了,儿子的比赛开始了。他想起来了。
血如同流水般蔓延在车厢中,林倬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黑色不显血红,他看上去很干净。
这几天他感冒了,身体发冷,早上出门的时候儿子叫他穿的。儿子说他的衣柜里就属这件卫衣最好看。他告诉儿子,是妈妈给爸爸买的。
风从前方吹过来。
风声搔动他的耳垂,温软又轻柔。
好像女人在他耳边呢喃细语,是亲昵,又是引诱,听得他心动神驰。
他今天穿了温予给他买的内裤。
应该很贵吧,穿起来很舒服。
夕阳西下,天边的红霞并不遥远。
阿远。谣谣。
我不想走。
不要过来。
孩子们,孩子们怎么办?
废了也好啊。
没了就真的没了。
家家还没有嫁人。
阿泽还没有娶媳妇。
林止还没有念初中。
还有阿树,他刚有一个家。
这些都是我要做的,我走了,谁来替我操心他们?
你们听见了吗?
对。
他该走了。
欠下的,是该偿还了。
林倬渐渐捕捉不到视野,脸色蜡黄了。他看着西沉的夕阳,眼角滑出一滴眼泪,一滴,落下来,不见踪影。
他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黄昏的秋千上,他走过去,女人好像生气了,把脸扭向一边不看他。
“温予,回家了。”
“我是谁?每天每天温予温予的叫,你知道我的朋友刚才都在笑话你吗?他们说你看我,叫我,跟审讯犯人一模一样!一点感情都没有!我爸爸从来不直呼我妈妈的名字,你弟弟也不会直呼童谣。童乐也是,人家喊他云影,不是宝贝,就是影儿。我就是这么计较!就是这么不爽!我就讨厌你这块老古董!”
“别哭了,妆都花了。”
“滚!我的妆防水!”
“累了吧?上来吧,背你。”
女人最终也没有爬上男人的背,一个人径直往反方向走了。
林倬看着夕阳,他的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他在喊:“老婆,老婆,老婆……”
脚步声急促,人声混杂。
“阿倬!”
“阿阳!”
“林队!”
“阿倬,坚持住……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嫂子?好,我帮你叫嫂子……”
“林队!”
郑义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童乐正在实验室和学生们做实验。他接通电话的那一刻,转身,一不小心打翻了两个小时的实验成果。
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学生们惊呼一声。
童乐对他们说声对不起,拔腿冲出实验室,身上的白大褂都没有脱。
实验室在五楼,电梯现在在一楼,童乐不等了,拐进楼梯口,直奔下楼。
童乐跑太快,下到二楼的时候,脚下一踩空,来不及稳住重心,整个人顺着楼梯滚了下来。他没有片刻停顿,站起身,一路狂奔到了校道上,和往来学生撞了几次,每次都说声对不起,只顾往停车场的方向赶去。
“童教授?”
“童教授怎么了?”
“该不会是家里出事了吧,那么有失方寸……”
师大附中东篮球场上正进行一场热火朝天的篮球比赛。
实验中学对师大附中。
林泽投进了一个三分球以后,和队友碰了碰拳头,又一次看向观众席,没有父亲的身影。
祁树和林思家站在观众席前面看着林泽。
班主任大步跑来小声对祁树说了几句话。祁树一顿,随即拔腿冲向篮球场,握住林泽的手腕,什么都没有说,就带着他飞奔离开篮球场。
林思家紧追在他们身后。
所有人都以诧异的眼光看着他们。
那天,郑义他们成功抓获了徐力等一伙人。
林倬在废车站已经断气了,郑义他们总觉得有希望,能救回,坚决要把他送到医院。
结果,是云影亲自宣告林倬的死亡。
作为医生,见惯了生死离别,云影还算冷静,她叫了林倬两声大哥。没有回应,她就认真地替林倬缝合了腹部纵横交错的伤口。一转身,看到其他医生和护士都红着眼睛担心地看着她。
云影顿了顿,惨然一笑,说:“我大哥这次不是来挖枪子的,他就是来找我缝合伤口,六道,每道五六厘米,胃被刺穿了,大肠小肠都断了,肝脏也被掏烂了……”
“云主任!”
云影蹲下身子,浑身都在发抖。“是谁那么黑心?他才四十岁,他才四十岁……你们都不知道,他从小就疼我,他会帮我打架,带我去吃好吃的,给我钱……”她喃喃自语,声音发颤。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云影在看到童乐冲进来的那一刻,终于痛哭出声。
童乐走过去。
林倬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白布,脸色灰白。
他死了。
童乐很清楚。
都说兄弟如手足。这句话真的没有讲错。林倬真的是童乐的左手右手。
太熟悉了。
见过他所有不为人知的、惨烈的,不堪入目的样子以后,童乐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不是了。
他是真的没有了。
救不回来了。
童乐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林倬的手。
这时,林泽,祁树,林思家冲了过来。
“爸爸!”
“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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