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源焦急地站在城门口踱着步子,嘴中还念念有词地说道:“陈国主怎么还没到?”
“李佥事,刚才罗大人不是已经派人来说过了么,他们半路上遇到偷袭,为保护陈国主,所以会晚些来到江州城。”聂毅说道。
李富源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还能不知道罗慎镇派人过来告知此事?他这么嘀咕来嘀咕去,是在担心陈天平的性命是不是还在。这次护卫陈天平,他是总指挥,只不过一是他贪图安逸,不愿意一路护送着陈天平这么辛苦,二是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也比不上罗慎镇,所以没有亲自护送。但若是陈天平出了事情,他也得不到好。
他正转着圈,忽然就听到有人大声喊道:“有人过来了!打得罗字大旗。”
“是罗慎镇过来了!”李福源大声说道,惹得周围的人都对他十分惊讶:李佥事竟然也会这么大声说话?他不是最讲官员仪态么?
李福源没有在意身旁这些人的表情,大声吩咐道:“敲锣打鼓的都敲打起来,乐器都吹起来!”
又转过头对维持现场秩序的卫所士兵说道:“都站好了,不要乱动。”
“陈国主,这些士兵不仅是来迎接李佥事的,还是维持秩序的,让他们不能乱动,如何维持这里的秩序?”聂毅说道。
李福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若是一会儿百姓们乱起来也不好看,说道:“那就让他们尽量站直,少动。”
“是,李佥事。”聂毅虽然仍旧不满意,但只能这样说道。
不一会儿,罗慎镇穿着已经换上的参谋官服,骑着高头大马过来,对李福源等人大声说道:“安南陈国主前来,还不迎接?”
李福源等人马上弯腰行礼道:“见过陈国主!”普通百姓则都跪了下来,纷乱不齐的说着见过陈国主等话语,有些人还十分好奇的想着:这陈国主是多大的官儿?让和指挥使一般大小的李佥事都要迎接?
陈天平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对李福源等人说道:“李佥事,以及所有明国的官员百姓免礼。”
李福源又推让一番,方才站直了身体。
陈天平走过来,和李福源、江州知州以及聂毅闻言说了几句话,就对李福源说道:“我不过是外番国君,当不得诸位的如此礼节,快撤了。”
“不管是内藩还是外番,国主都位阶在臣之上,臣不敢不敬。”李福源说道。
陈天平淡然一笑。他当然知道为何李福源对他如此恭敬,他的妹妹嫁给了靖江王朱赞仪为正妃,李福源又在廣西为官,自然会对他恭敬些好让他对自己的妹妹说些李福源的好话,从而让自己的妹妹对朱赞仪说些他的好话。
不过陈天平已经打定主意不参合明国国内的事情,所以李福源的这一番布置都白费了。
不过陈天平现在也不会说出你对我恭敬没有用处这样的话来,只是说道:“不管如何,也不必如此迎接我。况且现在已是午时,护送我一路过来的士兵都已经饿了,还是早些结束这些繁文缛节,快些开饭的好。”
听到这话,李福源侧头看向罗慎镇带着的这些事情,见即使是罗慎镇本人都显得十分疲惫,更不必提那些普通士兵了,忙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礼仪从简,国主跟随我过来。”
很快简单的礼节完毕,李福源与罗慎镇等人陪在陈天平身边,更外侧还有许多士兵护卫,步行走进江州城内。
刚一走进城门,已经在城门口处等待的百姓马上又跪下说道:“见过陈国主!”
李福源毕竟是外番国君,不敢对明国的百姓多说话,轻声对李福源说道:“还请李佥事代替我说话。”
李福源答应一声,就要代替陈天平说话。可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一人喊道:“你干什么!”
他们二人忙侧头看去,只见就在他们四五丈外的一个百姓忽然从地上站起来,十分灵巧的穿过就守在他面前的两名士兵,向陈天平扑过来。
护在陈天平身侧的士兵马上举起长矛对准他刺了过来,要刺死这人。
这时非常奇怪的一幕发生了,这人对于长矛竟然不避只是轻微躲闪,任由长矛穿透他的右肺,长矛抽出时的力量让他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他上身马上喷出鲜血,溅了身前的士兵一脸。士兵并未被这些鲜血所吓住,又是一矛扎穿了他的肩膀另外一名士兵正要将手里的长枪扎进他的心脏将他彻底杀死,忽然见到他竟然笑了起来。
罗慎镇脸色一变,大喊道:“陈国主小心!”随即一把抱住陈天平,趴到地上。陈天平正在奇怪,就听到一声巨响,许多细小的碎片到处飞舞。
随即无数惨叫声响起,陈天平侧头看去,就见到在他面前不到三尺外一个士兵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惨叫。
这时罗慎镇将他扶起来,让刚才并未受伤的士兵贴身保护,自己伸手捻了捻为完全燃烧的火药,回过头来对陈天平说道:“国主快上马车!”
陈天平此时也猜到刚才的爆炸是冲过来的那个百姓在身上绑了无数火药,在冲过来之前就点燃了身上火药的药引子,妄图以自己死无全尸为代价炸死他。刚才他要是没有被罗慎镇摁在地上,现在就算不死,也定然会浑身是伤,他可没有自己的专属血库,很可能失血过多而死。
况且未必只有这一个人如此袭击。现在因为刚才的爆炸,百姓纷纷向四面八方跑,士兵们阻拦不住百姓,护卫的阵型已经被冲垮了,他站在车外若是再有人这样袭击他未必能活下来。
可就在他刚要踏上马车时,一只箭矢向马车门帘处飞射过来,几乎就要射中陈天平的脑袋。
关键时刻,陈天平也不知是感应到了有一只箭正射向他,还是上车时的习惯动作,忽然一低头,箭矢就射在了他的发髻上,将发箍穿成两半钉在门框上。
罗慎镇一把拉住披头散发的陈天平蹲下,对聂毅说道:“快派几个人去抓住射箭之人,至少要挡住他的目光。”
聂毅此时正不知所措的与几个人靠在一起,不知是在护卫还是站在原地发愣,听到罗慎镇的话也不管有没有用,马上带着自己身旁的人冲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罗慎镇骂了一句:“这他妈的不是在战场上打仗,是在护卫!竟然露出这么大一个空当!”随即他不得不将身子转过来挡在这个方向上,以免陈天平被射死。
同时罗慎镇大声呼喊自己带来的士兵。他带来的在荒郊野外一路护送陈天平的士兵因为上午太过疲惫,将护卫的职责全部交给了聂毅率领的本地卫所,在入城后就被江州的衙役带去吃饭了,没走这条路。但他相信他们听到刚才那爆炸声后一定会赶过来。
“国主,只要臣带来的这一路护卫国主之人过来,当可护得国主周全。”罗慎镇还安慰陈天平道。
“嗯。”陈天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十分紧张,只这样答应道。
就在这时,他们二人又听到有人大声喊道:“小心!”随即又一声爆炸声响起。
……
……
第一次爆炸发生后,曹安民就趴在距离陈天平没几丈远的地方,如同被吓坏的普通百姓一般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江州自从被大明占领已来,就连布政使司的从三品的参政都没来过,来过最大的官就是按察使司提督学道的按察佥事,所以上至知州、下至差役,竟然都不知道该如何迎接陈天平这么大的官,还是李福源来到江州以后才将此事操办起来。
但具体事情的操办仍旧只能由当地的官府负责。当地官府操办的十分混乱,来自城中不同地方的人混在了一起,即使是外地的生面孔也没法马上辨别出来,曹安民和第一次自爆的人黄德安就这样混进了跪迎陈天平的队伍里面。
黄德安自爆后,曹安民马上小步走到墙边趴到地上,假装十分害怕,但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则偷偷地看向四周。
他制定的暗杀陈天平计划中,第一步就是让王成和王功在城外几次伏击罗慎镇率领的护卫,虽然杀不死陈天平,但足让他们耗费比平常多数倍的体力和精神,在入城后不得不将护卫的事情交给聂毅率领的当地卫所。
黄德安自爆作为第二步。这一步固然十分惨烈,但他并不认为能一下子炸死陈天平。虽然江州当地卫所的人从无护卫经验,但也知道围成一个铁通阵型,黄德安想要冲进陈天平身边几乎不可能。
但是他可以造成百姓和士兵的混乱,百姓受到惊吓后要么和他现在所做的一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要么下意识的如同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跑,这样本来就已经有些混乱的护卫阵势会更加混乱。
随后,躲在外围、有合法身份的韩薇突然拿出弓箭向陈天平射箭,若是她能射死陈天平自然好,即使她侥幸让陈天平又逃脱一命,最少也可以吸引几个人过去追击她,让护卫阵型更加混乱。
果然,聂毅带着几个兵完全没有顾虑护卫阵型就去追韩薇了,罗慎镇不得不转过身子,自己挡住陈天平的北面以防又有一支冷箭射死陈天平。
现在在我和陈天平中间只有两名士兵,这两个人无法完全将陈天平的身形挡住,若是此时引爆炸药包,应该能炸到陈天平,甚至有不小的可能炸死他。即使不能炸死他也没关系,我还有最后一步。曹安民一边想着,一边偷偷拿出火折子,在他不远处的两名士兵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点燃了身上炸药包的火折子。
……
……
罗慎镇下意识的一把抱住陈天平,身子一扭。只听又一声巨响,罗慎镇感觉到许多碎片扎进自己的后背。虽然他看不到自己后背的情况,但也知道此时一定血流如注。
他强忍着痛楚,也来不及给自己止血,松开陈天平对他说道:“这里不安全,国主跟着我前往右边的墙壁旁。”右边的墙壁正是刚才第二次自爆那人所在的地方,现在已经没有活人都是死人,又紧靠墙壁,应该非常安全。
陈天平此时已经傻了,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罗慎镇说什么就是什么,跟着罗慎镇来到了那一面墙旁边。
罗慎镇将陈天平安置的紧靠墙壁,自己护在他身侧,拿出手弩四处紧张地四下看去。
可就在此时,破空的声音在罗慎镇身边响起。
……
……
“第二次爆炸后,陈天平一定会觉得到不能继续躲在马车下面,并且认为刚刚发生过爆炸的地方是最安全的。”
“这个时候,前几日韩仓租下的这一处房屋就派上用场了。韩仓不能在陈天平即将来到江州的时候租用紧靠主街道两旁的房屋,这会引起当地人的怀疑但这栋与主街道中间隔了两栋房屋的房子就没人会注意了。而恰好,从这栋房屋的北面可以看到第二次爆炸的地方。”
“于是在陈天平躲到墙壁旁边后,最后夺取他性命的箭矢,十分突兀的射向他。”王马一边射出他的第一箭,一边流着眼泪说道。
他不能不哭。虽然他刚才说的轻描淡写,似乎这个计划十分简单谁都能制定,但只有怀着必死之心的人才能真正实现这个计划。
明国在此事之后一定会对全城进行大搜捕,除了之前在城外的王成和王功外,其它在城内的人都不可能活着逃出城。更不必说,之前两次爆炸,引爆炸药包的黄德安和曹安民已经当场被炸成了四分五裂,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会来。
王马和此时与他一起张弓搭箭射杀陈天平的人在确定陈天平已死后,也会马上服毒自尽。
王马将第一支箭射出后,没有停顿再次拉开他的三石弓,正要射出第二箭保证陈天平必死,忽然脑袋被人重重的打了一下,他站立不住跌在了地上,手上的弓也掉了下来。
模模糊糊的,他听到有人说道:“谢谢你在出手前将事情都说了出来,若不然,我们还要费大力气从你口中掏出计划来,多谢了。”
王马模模糊糊间,看到了面前的人穿着的衣服,十分惊讶,于是吃力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在我射出第一箭后才……”
他话还没有说完,脑袋再次被重重地打了一下,彻底晕了过去。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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