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恒实没有回答他们二人的话,只是继续张望。他望了一会儿,指着身旁的大宅院对曹子玉说道:“就是这家!”
“朱兄,这家怎么了?”曹子玉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向他指着这一家的府邸正门上的匾额。
“丹府,小弟记得适才何千户说起过,这处宅院应当是城中有名的商户丹家的。姓丹的人少,小弟应当不会记错。”他又说道。
“确实是城中出名的商户丹家的府邸。”朱恒实点点头说道。
“丹家犯了何事,让朱兄这样挂念?还要找出他们家的府邸所在?”曹子玉问道。
“并非是他们家犯了何事。”曹子玉解释起来。“今日上午我出门在城中闲逛,用了一个多时辰将整座城池转了一圈,正要回去,就见安王殿下的一名侍卫从一条小巷走出。此人我也认得,就打了声招呼,要与他一起返回殿下下榻之府邸。”
“这自然十分平常,可在返回的路上,我顺嘴问了问他去瞧了什么,他说自己去狮子林瞧了瞧,觉得时候不早了就要回去。可是狮子林却不在他走出的那条小巷的方向。我就注意起来。我随即说起城中的美景与店铺,那侍卫也顺嘴说了说他在城中见到的景色与店铺,我将他说的全部都记下。”
“之后就是下午与曹兄一起来找何千户,又请何千户指路。我询问何千户那侍卫当时说的景色秀丽之处与店铺名称,将这些地方全都走了一遍。最后发觉,若是不折返路线,又要将这些地方全部走过,必定会经过这一栋宅院,而且这一栋宅院他恰好没有与我说起过。询问何千户后,得知是丹家府邸。”
“我又特意去了一趟狮子林,见狮子林的景色与他说的似是而非,可见是来自旁人转述,而非自己亲眼所见。”
“这就十分奇怪了。他既然没有去过狮子林,为何要说去过?可见是要隐瞒自己的行踪。但他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行踪?”朱恒实用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
“正好在殿下召见当地的商户时,我曾路过正厅,听到丹家非常古怪地坚决推绝殿下的好意,似乎知晓实情一般。所以,”
“这个侍卫对丹家通风报信,让丹家知晓了实情?”曹子玉说道。
“我正是这样想的。”朱恒实点点头说道。
“朱兄竟然心思如此缜密,小弟佩服。”曹子玉不由得说道。
“朱指挥使竟然能联想到这些,就算公门中的老手也多有不及。”何源也敬佩地说道。朱恒实的能力,去做掌管刑名的官儿都够了。
朱恒实淡淡一笑,并未说话。
“这名侍卫是谁?回去后我定要请殿下处置。”曹子玉又道。将殿下的意思私下透露给当地的商户,这是吃里扒外,绝对不能留在侍卫之中。
可他这句话刚刚出口,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又颤声问道:“这侍卫可是唐景羽,或莫离,或向井予?”不仅是他,锦衣卫千户何源似乎也想到了一件事情,神情即惊慌又有些激动的看向朱恒实。
“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何这幅表情?”朱恒实出言道。
“朱兄,还请快回答小弟的话。”曹子玉又道。
朱恒实见他表情不同以往,没有再买官司,说道:“就是唐景羽。”
“果然是他。”曹子玉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马上慌张起来。“必须立刻告诉王爷!”
“怎么?”朱恒实又问道。
曹子玉此时着急赶回去告诉安王,哪有时候给他解释?推说一句:“待禀报过王爷后再向朱兄解释。”说完这话,就向安王下榻的府邸狂奔而去。朱恒实连忙跟上。何源见他们都走了,也急忙返回锦衣卫衙门。
“此事到底为何事?事关殿下的安危?”待曹子玉向安王禀报过后又出来,正等在门前的朱恒实又问道。
“朱兄,你可知唐景羽、莫离与向井予这三名侍卫,都是周王府借给王爷的?”曹子玉一边快步急行,一边说道。
“这我当然知晓。陛下原本以汝南王殿下巡抚南洋,可才到台湾汝南王殿下就生了病,陛下一面吩咐江都公主、驸马一定要将殿下治好,又改以安王殿下巡抚南洋。等到腊月初安王殿下要返回京城、途径台湾时,汝南王殿下仍未完全康复,不便启程回京但殿下又宅心仁厚,想起他耽搁在台湾,属下的侍卫也不能回京过年与家人团聚,就允许十多个侍卫跟随安王殿下一道返回京城,其中就有唐景羽、莫离与向井予这三人。”朱恒实说道。
“在十多个周王府的护卫来到王爷身旁后,王爷秘密告诉我,这三人有身为白莲教徒的嫌疑。让我多盯着点。当然,王爷当时又道,这三人是白莲教徒的可能十分之低,曾有行刺汝南王、甚至周王的机会也并未动手,这些年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所以不要将防备之意露在表面,只要不让他们有接近王爷之时机,不能靠近厨房等便好。”
曹子玉还要再说下午,忽然被朱恒实打断:“你不必再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听到这里,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内容:苏州的丹家也是白莲教徒,至少有嫌疑。现在两个有嫌疑的人接触,他们的嫌疑都大增,可以进行处置了。
“朱兄,小弟求你一件事。”曹子玉忽然说道:“求朱兄派人去锦衣卫衙门,将何源叫来。王爷也不知之后应当如何做,是否要立刻将这三人与丹家都抓起来。汝南王或许得过陛下的吩咐,可他此时不在。但,当地的锦衣卫一定得过京城的吩咐。现下王爷要问一问他。”
“而且此时相远红不在府内,以在苏州城内逛一逛的名义出府了。到底是让锦衣卫马上将他拿获,亦或是按兵不动,也许让何源告知王爷京城之前的吩咐。所以必须将他叫来。”
“我亲自走一趟。”朱恒实道。
“可是府内的防备,万一唐景羽与莫离忽然发难?”曹子玉道。
“我已经告诉了驻守在府内贴近这三人的将士注意防备,一旦他们三人有异动就地格杀。他们都有弩,侍卫无弩,定可格杀。”朱恒实道。他刚才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但因曹子玉提到了这三人的名字,他也就吩咐过将士注意他们三个。
“不成,朱兄,您必须留在府内。”曹子玉道:“罢了,我派一人去将何源叫来。”
“朱兄,现下府内必须外松内紧,时刻注意他们三人,但又不能让他们三人发觉。此事事关王爷安危,求朱兄定要十分注意。”
“我省的。事关殿下安危,我定然不会轻忽。”朱恒实郑重的说道。
“殿下,秦指挥使当初给下官的密文中,写着若唐景羽等人与丹家接触,但没有做其他事情,暂且不动他们,待唐景羽等人返回京城后,以其他借口查抄丹家,搜寻其为白莲教徒的确凿证据,之后以查抄白莲教徒的名义将丹家所有人抓起来严刑拷打。至于京城如何做,如何处置唐景羽等人,下官就不清楚了。但并无命下官这里处置他们的旨意。”在朱楹面前,何源这样说道。
“竟然不是将他们马上抓起来?”朱楹说道。不过他随即想明白了这样做的目的。唐景羽等人只是几个单独的人,就算抓起来也榨不出什么,派他们出来的白莲教管事人若是在明知这几人是深入虎穴、有暴露可能的情况下不提前做预备,那白莲教早就被朝廷剿灭了。所以一直没有将这几个疑似白莲教徒的人抓起来严刑拷打,而是希望放长线钓大鱼。
但丹家这一个家族不一样,表面上他们并未暴露,而且又是商户,至少会有为白莲教筹措钱财的差事经过五年的监视,当地的锦衣卫也确实发现了丹家有些钱财的流向不是很正常,但顺着追查下去又什么都查不到,除非能得到丹家的账本或丹家人配合。正好此时丹家最后一个作用用完验证唐景羽等人到底是不是白莲教徒,也到将他们家查抄的时机了。
“孤来亲自指挥查抄丹家。”朱楹忽然说道。
“殿下,这,密文的意思,是在唐景羽等人离开后查抄丹家。”何源楞了一下,说道。
“孤装病就是了。”朱楹笑道:“孤装作生病,之后命子玉对汝南王借给孤的这些侍卫说,当初汝南王让你们护卫安王殿下,就是为了能返回京城与家人过年。可现下安王殿下也生了病,无法在年前赶回京城,殿下决意让你们自行回京,以全汝南王之意。这样就能将唐景羽等人打发回去。待他们离开苏州城后,孤再主持查抄丹家。”
“殿下,密文中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应当是待唐景羽等人返回京城有段日子后再”
“孤觉得你理解的不对,孤想的是对的。”朱楹不待何源说完,就打断道。
何源似乎还要争辩,但朱楹已经不给他争辩的机会,已经吩咐起来。何源因不在京城,苏州本地又没有藩王,只能看到陛下对诸位王爷的优待,看不到对王爷们在中原行事暗暗的防备,何况又不用调兵只是调动锦衣卫,也就没有继续争辩下去。
朱楹将苏州警察、锦衣卫、随行将士与王府护卫们要做的事情都吩咐下去后,又嘱咐了几句,最后说道:“你们都下去准备吧。明日孤打发唐景羽等人回京,后日动手查抄丹家。”
众人领命退下。朱楹又在正厅内转了几圈,抒发自己的激动之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刘太监走过来问道:“殿下,马上就是伴晚了,您可要召见苏州的商人。”
“不见了。”朱楹笑道:“孤之所以要召见他们,还不是要榨出钱来修克拉地峡运河?现下只要查抄了丹家,就能有一大笔钱,何必再费心劝说几个商人?”
“陛下或许对查抄丹家来的钱另有他用。”刘太监说道。
“官家既然没有下令立刻查抄丹家,就不会将这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的钱算进收入里,更不会提前安排用处,顶多是没入国库。反正修运河也刻不容缓,等回了京,孤定要让官家答应用这笔钱修运河。”朱楹道。
既然朱楹已经有所考虑,刘太监也不再说话,问了问王爷晚膳打算吃什么就要退下。这时朱楹忽然又想到什么,吩咐道:“记得查抄过丹家叙功的时候,将萧卓也写在里面。他们家不是武将出身,得爵位不易,能多给点功劳就多给点。他又曾经做过商人,查抄完毕统计财物的时候也用得到,不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巡抚南洋这半年多,萧卓对他很恭敬,他很满意,决定回馈萧卓点儿好处。
“是,王爷,待萧老爷回来,奴婢就过去告诉他。”刘太监答应。
“萧卓出去了?”
“是,王爷。”
“做什么去了?他不会也要瞧瞧苏州的景色吧?他常年往返上海与京城,对苏州的景色不会陌生。”
“王爷,听说他的亲侄儿从京城返回老家过年,现下正好路过苏州城,住在岳父家里。萧老爷知晓了,就要去看看侄儿,说说话。”
“原来如此。他这个侄儿,就是萧统吧,他侄儿的岳家,就是李泰元的李家吧。这一家的运气倒好,当初官家带着昀芷等人半是游玩半是巡抚地方经过苏州的时候,他女儿与昀芷有了交情,五年前救了他们全家。要不然他们家的家财早就被旁人夺走大半了。”
“今晚萧卓应当不会住在李家,没有住在侄儿岳家的道理。你派人在萧卓的屋子外面等着他回来。”
“是,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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