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泼妇骂街,不说婉莹目瞪口呆,接不上话,就连挨了打的婉容亦是憋涨得满脸通红。跟着婉蓉过来的老婆子,捅了捅婉蓉身边的小丫鬟,然后自己赶紧飞出惜珍阁,回后院报信儿。
小丫鬟见自己主子连连被欺负,走到崔姨娘跟前,口不饶人地说:“姨娘也该珍重些。小姐是主子,就算有什么闪失,自有老爷和太太教训她。什么时候就轮到姨娘大巴掌打她,大口唾沫啐她。大正月里的,就算我们下人们一时不注意做了错事,也都有尽让,能打的也暂时记着帐,好歹等过了正月再发落。”
小丫鬟说得义正言辞大义凛然,连婉莹也暗暗佩服,小丫头的勇气实在可嘉。
崔姨娘丹凤眼一挑,转身对着小丫头也是劈脸一巴掌,嘴上骂骂咧咧地说:“窑子窝里塌了墙,怎么让你这个卖逼的娼妇跑了出来。姨奶奶我教训她,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小丫鬟被打被骂,不羞不恼,伸着脖颈说:“全天下人作践我都使得,唯独姨奶奶不配。我若是个娼妇,姨奶奶又是什么?”
崔姨娘恼羞成怒,直接调转炮口,向小丫鬟扑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今儿我打死你,只当家里面死了一只骚猫臭狗。”说着登时又是左右开弓两个嘴巴子,然后满手珠翠,将小丫鬟的脸皮扯得老长。
婉莹想要过去拉住,被婉蓉一把按住。
小丫鬟一把推掉崔姨娘的手,口中破口大骂,咄咄逼人地说:“我今儿就是死了,也是护主救主。老不死的贱骨头,今儿索性跟你干一场,死了也罢。”
崔姨娘气势汹汹,毕竟养在深宅,说起打架斗殴,还是小丫鬟更胜一筹。婉莹张口结舌地看着小丫鬟把崔姨娘的扯得纷乱,如此还不够,鼓着腮帮子咬着牙,狠狠地在崔姨娘的脖颈上,啃了一口。
崔姨娘原本还是:“娼妇,贱婢”的胡乱喊叫,被咬了一口之后,不再费力气,一心一意跟小丫鬟打斗。眼看败局已定,急地冲着婉苹和奶妈大喊:“你们都是死人吗?看着我被打也不帮我。”
小丫鬟骑在崔姨娘身上,双手扯住崔姨娘的领口,一上一下地将崔姨娘的头往地上磕。头上的珠钗在木地板上‘格格’只响。
“住手,赶快助手!”
林姨娘这一声,惊醒了吓坏了的婉莹,脸婉蓉也扭捏地起身。
林姨娘一把将小丫鬟扯到一边,然后扶着崔姨娘站起来。正巧李姨娘也听了老婆子的口信,火急火燎地赶到阁楼上。
眼见众人都来了,崔姨娘走到小丫鬟身边,伸出手又甩了一巴掌,嘴上骂道:“小娼妇,你等着,我让老爷打死你。”
李姨娘早听说崔姨娘打了婉蓉,走到婉蓉身边,冲着崔姨娘啐了一口说道:“呸,我就不信老爷听打了他闺女的贱人谗言。”
“是你闺女先打我闺女,你们倒是恶人先告状。我就不信老爷不管这事儿!”崔姨娘说完捂着自己的脖颈‘哎呦’一声。
“婉蓉打婉苹,那是姐姐教训妹妹,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是主子,你凭什么打她?跟老爷评理我也不怕。”
因为是正月里,师大人衙门无事,早早回了府里,就在惜珍阁花房里。听见楼上有动静,起初以为是几位小姑娘们玩笑,越听越不对劲儿,上了阁楼,才看见一屋子的人,正等着他评理呢!
一见师大人进来,崔姨娘一头扑进师大人的怀里,哭哭囔囔地说:“老爷,她们欺负我,你看看头发也让薅掉了一大把,还有这儿,你看看把我咬的。”崔姨娘梨花带雨地发嗲加哭诉,在师大人的怀中来回揉蹭。
婉莹顺势望去,果然一个血红的牙印,深深地陷在崔姨娘的脖颈后面。
师大人看着眼前头发凌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崔姨娘,厉声对着李姨娘呵斥道:“怎么回事儿?”
未及李姨娘开口,崔姨娘忽然在师大人的怀中摇摇欲坠,一个恍惚,竟然昏死在师大人的面前。
师大人赶紧托住崔姨娘,一把把她抱起,挤在床边的众人赶紧让道,林姨娘扯住婉莹,一下子将她藏在自己身后。
婉苹的奶妈赶紧奉了茶水,师大人亲手扶着崔姨娘,好不容易喂了一杯茶水,崔姨娘才恍恍惚惚从昏死中醒来。
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老爷,你要给我们娘儿们做主啊。你要不不管我们,将来我就是被人打死,也闭不上眼啊。”
师大人越听脸上的青筋就越紧绷,李姨娘知道师大人已经生气,自己愤怒的脸上,拥挤着许多惊恐。
“兰芝,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姨娘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崔姨娘拉住师大人的手,抽抽泣泣地说:“老爷,是婉蓉打了婉苹,我一时气不过才失手打了婉蓉,结果她们就恨上了我,你看看她们把我打的。老爷,您是最疼婉苹的了,她可是您最小的孩子。就这么被长姐欺负还行。”如此说着,还不忘给奶妈使了个颜色,奶妈会意一把将婉苹推到师大人身边。
婉苹吓得‘哇哇’大哭,师大人脸上有些腻烦,还是拉住婉苹问道:“怎么回事儿?”
“婉蓉姐姐打我,婉蓉姐姐打我。”婉苹是个孩子,不会说别的,只能记住自己受伤最深的那个片段。
崔姨娘听到这里,哭得更加厉害了,抽泣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要断气一般。
“你这孩子,怎么告刁状?你姐姐为什么打你?”李姨娘方才还百口莫辩,听了婉苹哭诉,立刻反击说道。
“我好好得玩儿,姐姐就忽然打了我一个嘴巴子。”婉苹一边抹泪儿,一边跟她娘一样抽泣着说。
李姨娘鼻子里哼了一声,将头别到一边,心里暗暗地骂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一路子货色。”
师大人生气地大声问婉蓉:“你是长姐,你打妹妹做什么?”
婉蓉生性怯懦,看到师大人生气,只会低低地抽泣,嘴里送不上一句话。
婉芬一开始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只顾着吃盘子里的卤肉,连打起来也顾不上看,吃了半天,小肚子塞饱了,这才跳下桌子对着师大人说:“爹爹,婉苹骂大姐姐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还说大姐姐是在家吃白饭的蠢东西。”
师大人紧皱的眉头倏然松开,看了一眼垂泣的婉蓉,语重心长地对婉苹说:“婉蓉是长姐,你是妹妹,以后不准这么没规矩,要是再犯爹爹也不饶你。快去给你大姐赔不是。”
李姨娘白眼一翻,心中唾弃道:“贱妇,活该你!”
崔姨娘拉住婉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哭着说:“老爷,你看看我被她们打得,老爷,你不能不管。”
师大人忽然目光对准李姨娘,大声问:“孩子们的事儿,你为什么动手?”
李姨娘张口结舌,两颗眼珠子几乎要掉到地上,小声说:“老爷这话应该问她,孩子们的事儿,她为什么打我闺女?”
师大人这才会转过来,还没扭头,崔姨娘就又开始装腔作势地哭诉:“老爷,她们太狠心了,头发也被撤掉了,衣服也被扯烂了,脖子差点被咬断,老爷你看看嘛?万一咬到前面,梅姗或许就被她们咬死了。”
崔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婉莹真害怕父亲被崔姨娘蒙蔽,正准备上前辩解。林姨娘死死地按住婉莹。像一堵大山一样坐落在自己的面前。
“老爷,崔姨娘是我打的,老爷要打要骂,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跟我们小姐奶奶没有关系。”
“混账,胡闹,来人,把这个奴婢拖出去打四十棍子,拉出去,找个人伢子卖了。”
崔姨娘梨花带雨的脸上,闪过一丝窃喜。
小丫鬟不卑不亢,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婉蓉哭声更大了些,李姨娘狠了狠心,走到师大人跟前,犹犹豫豫地说道:“老爷,她打人纵然不对,但她也是为了保护婉蓉。梅姗打了婉蓉,我不在场,老爷爷不在场,这是在咱们自己家里,受些委屈都无妨。如果将来婉蓉嫁了人,被夫家人欺负,身边连一个护着她的人都没有,老爷不心疼吗?这样的奴才固然可气可恨,念在她一心一意为了婉蓉,就留着她吧。将来婉蓉离了咱们,去了夫家,老爷也不担心她被人欺负不是?”
师大人的愤怒被这几句话说得无影无终,这些女人都是知道师大人心中的软肋,所以才能次次掐中。
崔姨娘也感受到师大人心中的恻隐之心,复又装腔作势哭泣起来,小心翼翼地拉着师大人的袖襟,软绵绵地说:“老爷,如今连奴才都敢欺负我了……老爷……”
一边哭诉一边用另外一只手扯了扯婉苹。婉苹也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
师大人纠结地坐在床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婉芬走到师大人身边,一脸迷茫地问:“爹爹,小妹说三姐姐是过继给太太的,是庶出,不是嫡出,还说三姐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爹爹,狗为什么捉老鼠啊?不应该是猫捉老鼠吗?”
原本纠结着的师大人,顿时火冒三丈,一个巴掌连打两人,‘啪’的一声,只见婉苹捂着脸哇哇大叫,崔姨娘紧紧地闭着嘴,也不敢装腔作势,只捂着脸,死死地盯着婉芬。
师大人推开婉苹,一把将崔姨娘抓起来,狠厉地问:“这就是你教出来得好闺女?”
崔姨娘原本胜券在握,没想到半路形式反转,吓得结结巴巴地跪在婉莹的床上说:“老爷,孩子们胡说八道,老爷怎么跟我算账。”
“孩子们胡说八道,你不教,孩子们又怎么知道?你跟我说说什么师狗拿耗子?什么是多管闲事儿?她一个不到八岁的娃娃,你不教她,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老爷冤枉,梅姗并没有教她这些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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