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死死地摇晃趴在缸沿儿上的红芙。
来不及浪费时间,芸娘抽下红芙身上的被子,撂进秘道里垫底。拖着红芙,将她放进秘道里。
安置好红芙,芸娘使劲从水缸里拖拽婉莹,但是屋里的浓烟实在是太大了,芸娘呛得上不来气,也使不上劲儿。
将人放进水缸里容易,想要拉出来确实件费劲的事情。芸娘再也使不出更多的力气。眼看自己一次比一次力量更微弱。芸娘急得用脚直踹水缸。
绝望的求生中,正殿的屋顶在火海中轰然塌陷。巨大的冲击波像一条火龙,似要将芸娘吞噬,火苗炙烤着血肉之躯,全身的热血都被点燃沸腾。
火海中,芸娘绝望的撕裂着,看着西暖阁的房顶也在熊熊的烈火中摇摇欲坠。芸娘爆发出毕生最强大的力量,趁着自己热血沸腾气血。使劲一拽,将婉莹上半身拖上缸沿儿。
终于把婉莹从缸里拉出来。芸娘想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顾不上腿上的烫伤,拖着婉莹往秘道里送。花猫凑在一边咬着婉莹的裙衫往秘道里拽。
终于,在西暖阁屋顶坍塌之前,三个人一只花猫跳进了秘道。
秘道里热气腾腾,红芙先是重重地跌下,然后又被婉莹身子狠狠地挤压,已经喘过气来。
看着地面上的火苗往秘道里窜,红芙顾不上身上的烫伤和屁股上的跌伤,跳起来想要将地砖回复原位。
滚烫的火势,烫的红芙几次缩手。仍是不改意志,艰难地移动着地砖。
终于地砖在红芙和芸娘的合力之下,严丝合缝地扣在入口处。
秘道里,一片漆黑。
暂时脱身火海,让红芙搂着芸娘大哭。芸娘也抱着红芙久久不松手。
“好孩子,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大火就在上面烧,咱们要是不从秘道里出去,这火,隔着地板,还是把咱们烤死。”
“芸娘,这是西暖阁下面的地龙?”
芸娘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嗯”
红芙曾经钻过一次锦瑟居下面的地龙,脑海中脑补着正殿下的格局,忽然拉住芸娘说:“往前走因该是地龙出口。”
芸娘在黑暗中摸索到婉莹,抬起婉莹,摸了摸人中,尚有气息,松了口气,对红芙说:“走!再不走,就得死在这里。”
红芙感觉到周围的炙热。瞪着大眼,点了点头,两人合力拖着婉莹往前走。
漆黑的秘道中,伸手不见五指。三个人用脚试探着脚下的每一步路。然而一个拐弯之后,竟然是一堵封死的墙。花猫跳到三人跟前,用头使劲地砰地面上第二层中的一块砖。
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花猫在做什么。只有芸娘听到花猫熟悉的叫声后会意。
将婉莹放在红芙身上,附在地上用手指挠着花猫,花猫轻轻地噙着芸娘的手指,放在墙上的第二格。
芸娘将手指从花猫的嘴里抽出来,使劲踢了一下,石门自动从中间扭成一条直线。
顾不上欢喜,芸娘自己从一侧跳进地龙,抬着婉莹出来,然后红芙也跟着出来。花猫则轻松的从另外一侧直接跳到地龙里。
红芙将门又放回原位,这才发现从地龙里看,这里就是一面完整的墙,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秘道的痕迹。三人蜷缩在秘道中,傍晚刚刚添加的*,现在已经化了一半。
红芙坐在*上,将烫伤的手在冰上来回摩擦,芸娘则用手心蹭了冰水,给婉莹擦了擦脸。
遇到冰冷的刺激,婉莹渐渐睁开眼睛。
芸娘的心,总算装进肚子里。
“娘娘……”
婉莹还是无法完全苏醒。
红芙用指头扣了一块融化的冰渣放进婉莹口中。婉莹干涸的喉咙,经过几口冰水的浸润,总算复苏。
三个人不敢停留,一旦地龙里的冰全部融化,三个人还是要被烤死。
芸娘在前,婉莹在中,红芙在后,三人弓着腰在地龙里往外挪。花猫蹭在三人之间,跟着往外走。
芸娘好不容易贴住地龙的门,却听见大火燃烧声中,有几个侍卫在说笑。
“这一把火还不把里面三个人烧成灰了。”
“小点儿声儿,上头吩咐叫咱们来救火。”
“大哥,您怕什么?院子里的宫女太监都清理出去了,谁还能不要命了,留在火场里偷听咱们说话?”
“小心点儿总是好一些。”
地龙里的三个人原本想打开出去,芸娘手都已经贴在门上,又战战兢兢地缩回来。
婉莹抓着胸口的衣襟,溅着泪,听院子里的人说话。
芸娘搂着婉莹,将手堵在婉莹口边,遮住婉莹即将哭出来的哭声。
昏暗的地龙里,三个人屏声静气地竖着耳朵。
“老二,老三,把装灯油的桶扔进火场里。周铁平这个王八蛋,杀人放火,屁股都不擦干净。”
“大哥这桶好好的,烧了怪可惜的。”
“可惜你奶奶的腿,留着灯油桶,等东窗事发的时候当罪证呢?”
“对对对,大哥说得对!”
“再去拿几根火棍儿。”
“大哥,拿火棍儿干嘛?”
“蠢出天边的傻子,咱们是来救火的,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回去,等方聚财那个老阉狗醒了,还不一眼就看出破绽啊?”
“大哥,咱们是救火的,往身上破点儿水,意思意思就得了,还真拿着火棍烫自己个儿啊?”
“草泥马!你妈跟哪个缺了心肝肺的老王八,日出你这么个蠢出猪圈的小王八浆糊!老阉狗老奸巨猾,你想瞒他,做你妈的春秋大梦去吧。”
“大哥,为了十两银子,自己个儿烫自己个儿,真是不划算。上面真的只给了每人十两?”
“兔崽子,老子现在就丢你进火场,十两银子你孙子也拿不到手,你信不?”
“大哥,三儿向来缺心眼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去给您拿火棍儿。”
“算了,老子自己拿,省的你们觉得十两银子亏了。”
“大哥,三儿晚上灌了几口黄汤马尿,胡说八道,您别往心里去。”
“这他娘说的是人话吗?十两银子连牙缝都塞不满,也值得老子去昧下。”
“大哥,您要的火棍。”
“啊——啊——”惨烈的尖叫之后,跟着就是一串污烂污烂的脏话。“操特么的,老子要不是为了谋个好前程,至于拿自己身上的皮肉开玩笑吗?操特么的!真特么的疼死老子了!”
“大哥,十两银子真的要烫伤自己个儿嘛?”
“都他奶奶说几遍了,你们爱信不信!”
“大哥,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赵将军只给了十两银子,咱们有必要真把自己烫伤吗?”
婉莹在昏暗的地龙里,熊熊的大火,从门缝中挤出一条黄光,将婉莹满脸泪水的脸劈成两半。
赵将军??母亲曾说过,若是遇到难处,去找行宫的侍卫头领赵将军。
行宫里难道会有两个赵将军?
母亲说的赵将军,可是爹爹昔日的部下,爹爹的部下怎么可能暗中放火,烧死自己老上司的女儿?
绝不可能,除非他是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可是锦瑟居这样的大火,天边都照亮了,他作为行宫侍卫头领,知道自己老上司的女儿身陷火海,能不来扑灭?
唯一的解释就是:火场外面侍卫们说的赵将军,就是母亲口中的赵将军。
自己与这位赵将军从未谋面,他又是爹爹的手下,怎么会放火烧死自己?
窗外几个侍卫们的骂声,打断了婉莹的思绪和眼泪。
“你懂个屁!里面那位是荣亲王的正妃,不把自己弄伤了,赵将军那边好说,老阉狗那里怎么交差?”
“大哥你说的对!咱们真特么的难,一边是顶头上司,一边是太监总管,赵将军能不吊老阉狗,咱们不能。”
“终于特么的弄明白了,咱们既然拿了这十两银子,就得长个心眼儿留着命,能把这十两银子花出去。有命拿钱,没命花钱,还特么的不是一样的。”
“是是是,大哥说的对!宫里山头太多,咱们谁也不敢得罪。”
“老二这话说得明白,也看得透彻。”
“大哥,我也有点担心啊。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担心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大哥,这里面可是位正一品的娘娘,将来荣亲王若是追究起来,赵将军把咱们几个卖了,到时候怎么办呢?”
“是啊大哥,二哥说的话没毛病。咱们哥仨别成了替死鬼!”
“艹,你们怎么不早说,都特么的烧成灰了。老子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大哥,依着兄弟的意思,咱们趁乱去其它宫里顺点儿值钱的东西,然后跑吧。”
“跑?往哪儿跑?宫里到处都是侍卫,咱们插上两对翅膀也难飞出去。”
“大哥,能出去,你再好好想想。”
“西宫墙边儿那个小门儿。”
“对,大哥,那儿常年无人把守,就一把烂锁挂在上面。”
“艹!一把烂锁,也特么的就是一斧子的事儿。”
“对头!对头!咱们偷点儿宫里的珍宝,然后一把火,毁尸灭迹。”
“老二,真特么的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样的好计谋。”
“大哥,哥哥!这不是被逼无奈嘛!大哥你想想,为了十两银子,搭上咱哥仨的命,不值当!”
“这么大的火,能把锦瑟居烧成灰烬,也能把馆娃宫和蓬莱阁烧成平地。”
“大哥,事不宜迟,咱们趁着天还没亮,赶紧去馆娃公里搜罗珠宝,耽搁久了,赵将军一旦发现,咱们真就没命了。”
“就这么走了?老子总觉没那么严重。”
“大哥,赵将军怎么不让自己亲信过来放火?为啥让咱们过来放火?刚才过来了几十个弟兄,一说疏散,都特么的躲了,救咱们仨,是个铁心儿做的秤砣。”
“就是!你不说,老子还纳闷儿呢?刚才还一大堆的人,怎么就只剩下咱们哥仨?”
“咱们也跑吧,赵将军明儿肯定把咱仨当替死鬼。”
“艹特么的,真他乃乃的晦气。走!馆娃宫!”
地龙里的三个人,许久听不到外面的人说话,幽幽地松了一口气。
芸娘小心翼翼地打开地龙的门,火一下子窜进来。
“娘娘,委屈了,咱们只能硬着头皮冲出去。”
婉莹已经被火烧傻,红芙脱掉自己身上的中衣,在冰凌上将衣服浸透,披在婉莹的头上。三个人先后从火海中突围出去。
婉莹站在锦瑟居后院儿,呆呆地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
“娘娘,别愣了,快走吧!这是杀人灭口。再晚说不定逃不出去了。”
婉莹看着巨大的水车,被大火吹的慢慢转动,木木地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忽然巨大的水车倒在锦瑟居的宫墙上,水车的几根支架,刚好封死了地龙的出口。
若是再晚一点儿,几个人真的要死在这场火海里。
婉莹闭上眼睛,苦涩的泪水在漆黑的脸上冲出一条血淋淋的路。
锦瑟居的后院是篱笆墙,三个人轻易地进了密林,凭借着记忆中的方位,往西边儿摸索。
婉莹什么都不知道了,右臂脱臼的疼痛压不住心里的撕裂。
是谁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是谁?
密林中的乱枝被芸娘和红芙挡在前面。晨曦中湿润的风声在耳边此起彼伏。
不知跑了多久,三个人总算找到密林的尽头,那扇紧闭的朱门静静地矗立在三人面前。
红芙不顾一切地趴在地上摸索,忽然抱着一个硕大的石头冲着那只生锈的铁索狠狠地砸去。
第一下没有砸中,石头掉落,还压住了红芙的脚,红芙连眼泪都顾不上流,搬起石头,狠狠地砸向那把烂锁。
‘哐啷’一声紧接着是石头坠地的闷响。红芙看见锁子已经快要被砸开。第三次搬起石头,再一次恶狠狠地砸向那只烂锁。芸娘扶着婉莹踉踉跄跄地走到门边。
慌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婉莹的右胳膊有些异常。
“芸娘,这门闩太沉了,咱们俩得一起抬。”
芸娘松开婉莹,二话不说和红芙合力抬起门闩。
‘嘎吱’厚重的朱红大门在晨曦中开启。
三个人一脸烟灰,落寂地站在外面。
已经逃出生天,接下来,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娘娘,咱们不能走大路了,只能沿着小路下山。”晨曦中红芙似乎一夜之间长大。
“不行,山上有野兽,小路不能走。还是得走大路。”芸娘反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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