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松鼎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道:“我无心害师大人,师大人却因我而死,是我害了恩人。”
婉莹的心,终于尘埃落定了。
方松鼎这一番话,让婉莹心中的恨又深了一万倍。若不挫骨扬灰,不能泄心中之恨。
方松鼎蹲在地上嚎啕不止,婉莹矗立在地窖里万箭穿心。
“娘娘,我们将军可是师大人的旧部啊,娘娘,如今我们落到这一步,真是万不得已。”方松鼎手下的一个副将流着泪哭诉道。
芸娘擦干了婉莹眼角的泪,找了一把椅子,扶着婉莹坐下。
那副将见婉莹有心倾听,索性敞开心扉,诉说道:“我们恨得是武安侯,太他娘的欺负人了。我们是武昭先帝的亲信,被逼造反,真是走投无路了。如今都追着我们打,我们不得已才硬着头皮跟朝廷对抗,我们也是朝廷的亲信啊,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仗打了一半,武安侯那个老东西竟然死了,韦大帅也死了。我成了孤家寡人的叛军头子,我怎么就到了这一步?”方松鼎索性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
婉莹环视着眼前狼狈的几位将军,心里已经明白,这些人如今是被架在火上,不得不硬着头皮反抗。他们心里已经想要归降朝廷,只是朝廷还是穷追猛打,他们确实是无路可走了。
“方将军,我不懂打仗,可是如果我能帮上你,我会不遗余力的。”
“娘娘,我们不想打仗了,我们就像活命,如果娘娘能帮我们从中说和斡旋,能留下这些弟兄们的人头,我情愿把自己的脑袋送给娘娘。”
方松鼎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婉莹面前,身后的几个副将参将,看见方松鼎下跪,也都纷纷跪在婉莹跟前。
“娘娘,我们实在不想打仗了,我们都不怕死,只要留下外面弟兄们的脑袋就行。”
婉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忽然间一种前所未有地坚定涌上心头。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已经迷途知返,为什么不能留一条活路给他们呢?
“这件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婉莹的话还没有说完,几个哭泣的将军跪在地上,打断了婉莹的话。
“娘娘,你好歹帮我们求求情,跟朝廷那边的将军说和说和,我们求求你了。”副将跪在地上,脑袋狠狠地往地上猛砸。
婉莹心中恻隐不止,起身将拉住了副将,娓娓地说:“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可是恰好,我认识朝廷南征大军的统帅,我可以帮你们说和一下。至于贺将军怎么打算,我并不知道,不过以我对贺将军的认识,他是心里装着家国天下的将军。讲和这件事儿不是不能商量。”
方松鼎跪在地上,无不感动地说道:“贺将军原本可以提前一月进攻,要是那个时候他攻打福州城,我们早死了。可是我听说,贺将军为了福州城里老百姓一年的口粮,硬是等着秋收结束才攻打福州城,我们也是借了这个空,才从城里逃出来,躲在山上。光凭这一点,贺将军就是个慈悲宽仁的统帅,方某佩服地五体投地。”
“你们什么时候藏在这里的?”婉莹忽然问道。
“一月之前吧,我们就从福州城里出来了。”副将直言不讳。
婉莹意识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怎么从朝廷大军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的?”
副将想说,忽然欲言又止。张口结舌地望着方松鼎,不敢多说一句。
方松鼎看了看副将,又环视了自己兄弟们一眼,梗着脖子说道:“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藏着掖着了,韦衙内买通了西军的将军付昌平,付昌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们从西军旁边的山涧上,摸上了山,直接在中军大营后面埋伏了起来。”
婉莹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西路大军也是朝廷的亲信,怎么能背着贺佑安给敌人放水?
“你们躲在中军后面,难道是要跟中军火并?”婉莹盯着方松鼎质问。
方松鼎坚定地点了点头,直言不讳地说道:“若是没有办法,只能火并了。”
婉莹脑子里飞快地算计着两边的阵营,贺佑安如今只剩下一万人马,方松鼎手上也有实力相当的敢死之士。如果真的火并,后果不堪设想。
“方将军,你既然不想打,为什么还要走这一步?”婉莹逼问道。
“不是我们方将军要走这一步,韦衙内已经和付昌平商量好了。如果我们打赢了中军,杀了统帅,付昌平就会帮我们跟朝廷讲和。”
狼子野心,付昌平实在是狼子野心。他身为朝廷的大将,居然暗中勾结敌人,给贺佑安捅刀子。婉莹坚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真是个好主意,到时候你们杀了贺将军,刚好去跟朝廷讲和,这个主意不错。”婉莹心里恨得要命,嘴上毒辣辣地说着。
“娘娘也知道这是个狗屁,付昌平能在贺将军背后捅刀子,要是我们两虎相争之后,他能真的帮我们跟朝廷讲和?鬼才相信!”副将骂骂咧咧地说道。
“既然你们知道付昌平狼子野心,为什么还要走这一步?”婉莹看着眼前这一群将军,心中痛心疾首。
方松鼎咬着嘴唇说道:“还有路可走吗?我们就赌付昌平是个君子,左右都是死,只能这样了。”
婉莹惋惜地摇了摇头,惆怅地望着方松鼎,说道:“既然你们知道两军交锋之后的后果,一定不能中了恶人的奸计。”
副将往前蹉跎了两步,流着泪说道:“娘娘,我们在这里一个月了,付昌平催促的文书,一天一封,我们也是能拖就拖,实在是拖不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打仗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驻扎在这里一个多月,迟迟没有攻打中军。
“不好,我估计贺将军恐怕就要发现这里了。”婉莹忽然意识到这点。
“娘娘,怎么会呢?我们藏得这样隐蔽,一个月都没有被发现。”
“你们绑架了我,贺将军肯定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我。”
方松鼎颓废的脸上,再次浮现着绝望的惊恐,“娘娘,怎么办?要是贺将军真的杀过来,那可怎么办啊?我不想跟贺将军交锋。”
“事不宜迟,你赶紧送我出地窖,再晚就来不及了。”
方松鼎正准备招呼人护送婉莹回去,忽然被一个参将拦住说道:“娘娘,得罪了,我们不能放你走。”
“为什么呢?”方松鼎大惑不解。
婉莹却明白参将的苦心。
“方将军,留着娘娘在这里,咱们可以要挟贺将军,我们有娘娘这个人质在手上,贺佑安就不能对我们轻举妄动。”
方松鼎破口大骂:“放屁,我们特么的是堂堂正正的大老爷们儿,能做这样卑鄙无耻的事儿,这断子绝孙的主意,你趁早别再漏出来一个字儿。”
参将被方松鼎骂得狗血喷头,立刻噤声。
婉莹看着身边这一群狼狈的敢死之士,生出了许多敬佩和同情之谊。已经踏上地窖的扶梯,又折返回来。
“娘娘,你这是要?”方松鼎赶紧凑上去问道。
“那位将军说得对,我要是留在这里,贺将军必然不会轻举妄动,说和成功的机率也会大一些。”
方松鼎急得头发站立,赶紧陪着歉意说道:“娘娘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我并没有这样的心思。”
“我知道你没有这样的心思,可是我也不敢保证能说服贺将军,可是我若是在这里,我敢保证,贺将军一定会来跟你谈判。”
方松鼎和几个将军,明白了婉莹的用意,无不感激涕零地望着她。
“娘娘,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果这次我们能捡回小命,必定会铭记娘娘的大恩大德,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娘娘的恩典。”
几个粗糙褴褛的大老爷们,都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
“方将军,给我纸和笔,我给贺将军写一封求救的书信。贺将军看了之后,肯定会来跟你谈判。”
方将军犹豫再三,拍着大腿说道:“只是这样委屈了娘娘了。”
“有什么委屈的,你们也是忠贞之士,时运不济才到了这一步,我若不知道,那便罢了,我既然遇见了,就不会袖手旁观。”
方松鼎带着几个将军,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嘴上山呼:“娘娘大恩,永生不忘。”
一封求救的书信,婉莹一气呵成。她告诉贺佑安自己被方松鼎绑架,对方要求贺佑安单身前往救助。
方松鼎看着那封求救信,有点迟疑地问道:“娘娘,贺将军会不会孤注一掷?”
婉莹坚定地摇摇头说道:“方将军放心,贺将军不会的,只要这封信能顺利地送到他手上,我保证,他一定会过来跟你谈判。”
“娘娘,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说再说谢字了,我方某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娘娘的了。”
婉莹淡淡地笑着说:“将军,其实我早就认识你了。欲做从速,赶快将这封书信送出去。”
方松鼎手下那个拦住婉莹的参将自告奋勇。
“娘娘,在下刚才得罪了,这封信就由在下亲手送给贺将军吧。算是让我将功折罪。”
方松鼎也不犹豫,直接说道:“你去也好,你去了,我也能放心。赶快送过去,什么也别说,就说我扣押了娘娘。”
参将将书信仔仔细细地塞进贴身的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昏黄的地窖里,所有人都寂静地等着,等着,等着生,或是等着死……
天黑的时候,外面送来了一盘坚硬的馒头,方松鼎难为情地说道:“我们藏在这里不能生火,所有的干粮都是梆硬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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