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龚盛阶是荆南提督龚继昌唯一的儿子,乃贵茅郡所娶的冉夫人所生,家人对他很是疼爱,想吃啥,就吃啥,四五岁就体重达七八十斤,喜欢舞刀弄枪,当然最喜欢使用的兵器就是弹弓,而且小小年纪,手法奇准,一弹弓一只母鸡,打翻在地,再一木棒砸将下去,提回家拔毛,烧烤就吃了。
那些邻居知道龚家有的是钱,不在乎这些铜子的,都说母鸡生小鸡,小鸡再生蛋,又有小鸡,算下来也要八九百文铜子。既然小少爷喜欢吃鸡,就吃好了,给钱都没有意见。
邻居找上门来与冉夫人理论,小龚盛阶不以为然,气呼呼的:“不就是一只鸡么,值多少钱啊?”
“咱们乡里乡亲的,不多,一只鸡就一两银子好了。”乡邻笑道。
“娘,拿银子给他们就好了。”小龚盛阶叫道。
村民拿到银子,都乐呵呵的,一只鸡市价至多不过五六十文左右,而在龚家这里却可以卖到1000文,所以有些乡村故意把自己家的鸡放到龚家豪宅门前,希望龚盛阶多打死几只鸡,不用费多少口舌,就可以拿到银子。于是,就出现了前面龚盛阶追打土鸡的情景。
“嘿嘿,又打到一只大母鸡!”龚盛阶叫道,丢下弹弓,提着那只了芦花鸡,丢进了门口的一只竹篮里,然后又举起了弹弓瞄准了另一只黑母鸡,“呼”的一声又将石子打了出去。击中黑母鸡的鸡头,那母鸡立马倒地。
嘿嘿,这小子专门打母鸡,公鸡一概不要,还真会吃口味。
这时,龚盛阶的母亲冉氏(龚继昌的五夫人)走出来了,一见宅门前有几个陌生人,赶紧叫住了龚盛阶:“阶儿,就知道天天吃鸡,不嫌腻吗?你给我回来。”
“娘,知道了。”龚盛阶抬头一看,见翁同龢等人正盯着他,小家伙并不害怕,反而手提黑母鸡,往翁同龢那里走了过去,“几位叔叔,你们是哪里人啊?”
翁同龢蹲下身子,摸着龚盛阶的小脑袋微笑说:“我们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小朋友,你可是龚继昌的儿子?”
“大叔,我爹叫龚老学,我不认识龚继昌。”龚盛阶傻乎乎的回答。他只知道父亲龚继昌的小名,不知道其官名,所以闹出了笑话。
“哦,小朋友,我们能够进你们家里去吗?”翁同龢问道。
“当然可以的。我让我娘给你们做好吃的。”龚盛阶扯了扯翁同龢的米袋子。
“小朋友,我们现在饿坏了,想你打的那只芦花鸡。”翁同龢笑道。
“可以啊。”龚盛阶非常大方地点点头,“大叔,你跟我来吧。”
宅门前的冉氏见儿子这么不认生,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她预感有大事要发生了,不由蹙眉,招招手:“阶儿,你给我过来。”
“娘,我不——”龚盛阶撅着嘴。
冉氏没有办法,疾步走到了龚盛阶的跟前,瞪了一眼龚盛阶,然后对翁同龢说:“这位老哥,屋里请吧。”
“多谢夫人。”翁同龢说,于是一行人跟着冉夫人到了宅子里边的客厅里。佣人很快就端上来了果品与瓜子、花生。
待坐定以后,冉夫人问道:“先生,我看你不像是个逃荒者。”
翁同龢是何等的精明之人,他是奉密旨来查案的,微服来白水村,事先并没有告知儒林知县杨泰来的。现在龚继昌的夫人看出来他不是普通的逃难之人,还是有点小激动的,不过他暂时不能亮明自己的身份。
“夫人,我真的是从安平郡逃难过来的,一路好辛苦的哦。”翁同龢抓了一粒树莓,嚼了起来。
冯娇儿与护院龚盛题进来了。冯娇儿打量了翁同龢,见其脸色红润有光泽,作为落难之人,是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气色的这忽悠不了她的。
“寒舍来了贵客,命妇荣幸之至啊……”冯娇儿向翁同龢做了一个“万福”。
“你是?”翁同龢微微起身。
“命妇乃龚继昌的原配,冉莹颖。”冯娇儿回道。
“夫人,你咋知道老夫从京都而来?”翁同龢笑道。
“大人,虽然你身穿布衣,可从你的面相看来,八成不是逃难之人。”冯娇儿说。
“不瞒你了,老夫是刑部侍郎翁同龢,今日前来是了解龚军门谋反一案……”翁同龢从包裹里拿出了刑部的公文,摊在桌上,“有人给刑部写了检举信,声称龚军门在家中藏有铠甲百余套。”
冯娇儿拿过公文,飞快地看了一遍,才说:“大人,这是诬告啊。龚继昌要是造反,早就在贵茅郡统兵八万之时就动手了,何必要等到今日?”
翁同龢捋捋胡须:“老夫收到检举信之后,也深表怀疑。”
“大人,那我家老爷现在何处?”冯娇儿说。
“关在诏狱里边,在里边好着呢。”翁同龢说。
冯娇儿对诏狱有一定的了解,如果二千石以上的高官有罪,需皇帝下诏书始能系狱的案子。由皇帝直接掌管的监狱,意即此监狱的罪犯都是由皇帝亲自下诏书,定罪进了诏狱。
诏狱制度自身可能所具有的合理性因素,也会因为秉政者个人的私心而大打折扣乃至于消逝殆尽,甚至蜕变为自逞私欲的工具。一旦君主昏庸、权臣秉政之时,掌权之人多借诏狱之名,泄私愤,逞淫威,打击异己,祸害无穷。
因此进了诏狱,可不是件好事。关在里边的人,大多是难以活着走出来的。就算有正直无私的大臣为“罪犯”集体求情,皇帝也不一定就赦免“罪犯”。比如明朝嘉靖后期,浙直总督胡宗宪为人所诬陷谋反,进了诏狱,最终还是自杀身亡,来保护在前线英勇杀敌的戚继光。
“请问大人,我家老爷犯的什么罪啊?”冯娇儿问道。
“太后大宴群臣,因为御厨受人收买,给了龚军门吃的是玉兰片、龙爪、牛瘪,所以龚军门认为自己是受了羞辱,才在朝堂之上掀翻了御膳桌子,于是李章桐李章桐借机发难,说龚军门藐视皇权……”翁同龢回答说。
玉兰片是用鲜嫩的冬笋或春笋,经加工而成的干制品,由于形状和色泽很像玉兰花的花瓣,故称“玉兰片”。为春季油炸糕点。它口味清雅,脆而易化。竹笋,是竹的幼芽,也称为笋,竹为多年生常绿草本植物,食用部分为初生、嫩肥、短壮的芽或鞭。
早春二月,蕨便钻出了地面,挺立在泥土之上。山蕨表皮布满细细的棕色茸毛,近似花苞的茎干顶端一般缩卷着,古诗形容其如小儿拳,这就是蕨另称 “龙爪菜”的由来。
拉拉氏认为给龚继昌与苏元春二人吃玉兰片、龙爪等珍贵菜肴,是对他们平叛有功的肯定,没有什么恶意,可是龚继昌却误解了拉拉氏的意思,冒犯天威。
“大人,那我家老爷进了诏狱,还有活着走出来的可能吗?”冯娇儿问道。
“夫人,这就是问题的关键。龚军门乃钦差大臣郤宗棠大人的旧部,不可能坐视不管的。翁某此次来儒林县,就是要了解真相,给龚军门洗白冤情的。夫人尽管放心好了,只要龚军门不承认有谋逆之心,被屈打成招,就不会有事。翁某得看看贵府的情况……”翁同龢说。
“大人请——”挎着火枪的龚盛题说。
翁同龢站了起来,出了客厅,站在大院子的中轴线上,观察了许久,一言不发。他发现龚家的宅子是有点大,六进六出,非常大气,但按照一品大员的建宅标准,没有逾制……
京都诏狱之内,好吃好喝的,龚继昌反倒觉得无官一身轻了,天天躺在那里呼呼大睡。早已退休的符箓亲王听说龚继昌被下了诏狱,甚觉不安。他担心龚继昌说出当年在番禺击毙鹰击黎雇水师陆战队冒功的事情来,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决定去诏狱探监。
符箓亲王带着几个随从来到了诏狱,打赏了典狱长一些银两,才到了收监龚继昌的牢房那里。
“龚军门……”符箓亲王小声叫道。
龚继昌睡得正香呢,并没有听到牢笼外的符箓亲王叫他。
“王爷,下官现在就给你打开房门?”典狱长说。
“好吧。”符箓亲王点头应允。
于是,牢门的枷锁被打开了,符箓亲王轻步走了进去,拍了拍龚继昌的后背:“继昌老弟这会,继昌老弟……”
龚继昌一个翻身爬了起来,抱拳行礼:“晚生见过王爷。”
“免礼。”符箓坐了下来。
“王爷,今日来诏狱所谓何事?”龚继昌问道。
“听闻继昌老弟在诏狱关了二十多天了,特来探视。”
“多谢王爷。龚某在这里好着呢,除了有吃有喝之外,太后还令人给我送来了《筹海图编》,让我好好地反省反省一番。”
“《筹海图编》?”符箓亲王拿起桌上的那本书来。随手翻了一下,乃大惊,“莫非我们清和国要创建海军了?”
“我想应该是。谁有了强大的海军,谁就掌握了海上霸权。”龚继昌扼腕说道,“我们没有海军,才被欧西人任意欺辱。有了海军,我们的万里海疆才会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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