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河里的气温相当凉爽。李承坤已经起床把锅驾到了煤炉里,大头和包仔竟像闻着味一样,携手一起回来了。跳到船上才发现船上没人,李承坤坐在木排边上抽烟,脚边放着润湿的两三件衣服。
包仔大喝一声,跳到李承坤身边,“哈哈,终于被我抓住了。大清早洗衣服,说,是不是梦遗了!昨晚趁着我们不在是不是和狐狸精白骨精野合去了。”
本来包仔是想着这几天自己确实玩得比较疯,一直让李承坤一个人看船好像有点不太地道。所以就早早脱离了红帐春宵,想赶回来给李承坤做碗能入口的早餐。刚好,大头竟也是一个想法,好巧不巧两人在东大道的早市竟遇上了。
两人都蛮高兴的,恰好包仔前两天赢了点,就买了三四斤新鲜的江鱼,打算用一部分煮鱼粥。一部分留着中午煎了,炒个花生还能喝个小酒。记忆里貌似船上没什么油了,他就在榨油坊里买一大壶。大头虽将钱款上缴得差不多了,但身上到底还是留了那么一点点点,看着包仔这样大肆购买,也知道是该补偿一下李承坤,咬咬牙,就在路边阿婆的饼摊了买了一沓的风吹饼,还买了一大袋子的柿饼和橘子。
两人高高兴兴回到船上,看见煤炉上煮了粥,一大锅,明显是煮了他们的份,两人都会心一笑。却没看到人,转头才看见李承坤居然大清早的在洗衣服。
“去你妈,你他妈才梦遗呢。”
“哈哈哈,我没梦遗啊,我要遗都遗到小妞肚子里了,哪里来的那么多浪费到外面去。”
“滚!有空去看看粥,再不看糊了一个都别想吃。”
大头也忍着笑来到一边,“忍不住了说嘛,哥哥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放你十天半个月假让你浪个够都没问题嘛。”
“要是不认识路,叫你包仔哥哥带带你,保管你嫖途通达!”
“啊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李承坤抓起旁边的带着铁钉的木板就扔了过去,“滚!”
“好好好,滚滚滚,我们滚。我们滚去做饭给我们的小弟弟吃。”
“你他妈的才小!”
“哈哈哈哈。”
吃饭的时候,李承坤跟他们说,王瘸子在他们地盘上高价卖起了假烟,想过去问候问候他。大头就说那就去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包仔想开口问王瘸子把假烟卖给了谁,思绪被大头一带就不见了,去就去呗。都是一帮亡命之徒,谁怕谁。
这个王瘸子就是李民说的蛋哥,他和李承坤这帮子人还真有点渊源。
大概七八年前,当时已经是个小老板的林利胜到南兴街买了十条香港来的大前门,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老板拿正牌的,为此他才亲自走了这一趟。不用想,这些东西也是要送给要人的了。但王瘸子,当年他还不叫往瘸子,叫王国庆。他偏不信这个邪,就是要吃林利胜这一单,就是要卖给他假烟。好死不死,林利胜这十条烟是用来送给兴城新来的一把手的见面礼。林利胜满心欢喜将礼物送出去,没两天,等来的不是召见,一个排的便衣差点把他家都抄了。
想来也是。大神降临,你拜访一下就行,礼物什么的送不送大概也不要紧,不急在这一时三刻。但既然要送,你就得认真点琢磨清楚了再送。不然你送个水了又水的水货是什么意思?送个下马威啊?这是打谁的脸呢,不要命还是想翻了天了。
搭进去好几千块钱才终于弄清楚大神发怒的原因,一怒之下,林利胜就冲到兴南街打瘸了王国庆的腿,还割了他的一个蛋蛋装到盒子里,并在底下垫了六万块钱,送到大神府邸,给大神赔礼兼解释。这才缓过去。
也正是王瘸子这一闹,使得林利胜因祸得福。
大神见林利胜事办得利落干净,颇有魄力,一下子竟起了欣赏之意。使得林利胜在往后的五六年里在兴城竟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哦,忘了说,林利胜就是胜哥,现在是李承坤他们的大哥大。下来是敬哥和张文杰,他们也就是胜哥的头马,就是代胜哥话事的人。相当于现在的新闻发言人或总经理的存在吧!
再下来就是他们这样的小罗罗了,就是外边人称的马仔。
别看现在的林利胜看似有两年不理事了,但其实他都还盯着呢。也许他厉害就厉害在这里吧,李承坤有时候想。
饭毕,三人很有默契地一起收拾了一下船。本来是一人住一个船的,一般无事时,两人休息,一人守夜兼放哨和看水。这是以前胜哥他们打江湖时留下的规矩。看水是因为仓仑河地处两国边境,上游水源之地有原始森林也有热带雨林,洪水来袭就是瞬间的事情。所以夏季夜晚是绝对要人守夜的,但现在时值金秋八月,雨季基本上过去,岸边又无囤货,偶尔放松不被老大察觉还是稍被允许的。
而放哨这事,则是因为以前各家强抢地盘的矛盾非常尖锐,往往一夜之间,江上就出现十几具无名浮尸,然后一个小团体覆灭,另一个小帮派兴起。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但近几年势力划分比较明确,各家对彼此的势力都心知肚明,也都有自己稳定的势力范围,就不再像以往那般疲于奔命刀口上舔血,争得头破血流了。
当然,如果独占鳌头的那家势力衰弱下去,其他强盛起来的老板也会毫不客气将其从势力版图里抹杀掉。就像棕熊争抢最佳的扑鱼位置,只有最强大的那只才能坐享天时地利人和的那小片天地。
李承坤他们现在基本就一起住一个船,大家有个伴,偶尔打打牌,不会那么无聊孤寂。当然,有货在岸边或准备接货的时候,气氛还是蛮紧张的。巡夜守货看水,无休到天明才是正常的程序。
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三人一起出的门。进入兴南路口的时候,看见一堆人严严实实地围着个三轮推车。李承坤人高,靠近了一点就看见里面原来是个卖牛肉的摊子。两只牛前腿在板车上摆着,一只明显淤血发黑,关节处基本断裂,外皮破碎参差不齐。老农打扮的卖肉人有些颓丧,说是耕牛踩着扑兽夹,找到后牛也活不了了。没办法了,家庭困难只能将老耕牛杀了卖肉。
李承坤去而复返,指着那具完整的牛鞭问多少钱。
老农打量着这二十出头的小伙,犹豫了下说:“哥仔,不是我老家伙不卖与你,是你不适合吃这东西啊。”
“这年富力强的年纪吃下去恐怕要受不住啊!”
大头在一边发出震天响的笑声,旁边凑热闹的人群也相继低头嬉笑细语,倒是包仔眼中一丝清明划过,随即换了另一种眼神打量了一番李承坤。
李承坤面不改色的回话说:“叔,不是我吃,我送人呢。”
“哦,这样。我还怕害了你这娃子。”老农这才放下手里的水烟斗,站了起来。
“三块钱你便拿去了吧,牛都死了,也没甚好心疼的了。”穷苦人家的耕牛啊顶得好几个劳动力呢,活活中了别人的夹子,是要伤心好久了!
李承坤让老农从牛鞭上割下了牛的两个大蛋蛋,丢下十块钱走了。老农从裤头里翻出散钱找零时,还想告诉李承坤,送人没有蛋蛋的牛鞭可是不合适的啊。但找出钱来人都走远了,看着三人勾肩搭背的模样,老农心里忽然有些通透了,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十块钱,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李承坤他们到时,王瘸子刚开好了门市。其实也就是一个门面规模,但方圆几里也就这一家大一点的走私烟草批发了。明面里也就是个正常小卖部的样子,卖些日常用品和小孩子的吃食,但熟门熟路的人都是知道这个店是干什么的。更因几年前,与林利胜的那一场纠葛,使得王瘸子在道上也颇有名气,生意一直不错。
可以说,王瘸子虽然因了那场事致残,但也从中受益良多。而且他除了腿瘸了点,其他并无甚大的伤害。也不知道是不是胜哥当初技术了得,王瘸子被割了一个蛋后,对他那一方面的事影响并不是很大。
胜哥混开后专门过来看过王瘸子,兴许是觉得当初在气头上做得狠了些,所以专门从越南找了个小了他十多岁,颇有些姿色的女人给他当老婆,算是对他的一点补偿吧。而没了一个蛋后的王瘸子英姿不减当年也由此得知。现在一儿两女都机灵着呢,整日抱着娇妻坐等财源滚滚来。
割蛋送老婆事件后,林利胜和王国庆两人基本达成和解,王国庆也不再忌讳人家叫他王瘸子或者蛋哥。历年来,林利胜也没收过王国庆的水钱,这就是他林利胜给的最大的面子了。蛋哥这个名号叫得如今这般响亮,不得不说里面有林利胜大半的功劳。
李承坤带着东西进了店里,对着坐在中堂抱着孩子看电视的王国庆叫了一声王哥。
王国庆审视着进门的几人,看见李承坤将袋子放在他收钱的柜台上瘪出来的东西,脸色变了变。仰头喊了一声,一个女人从房子里出来抱走了他怀里的孩子。
王国庆没有给他们几个看座,直言:“是敬哥或胜哥有什么吩咐?”
“哪能啊。”
“是我个人的私事。前几日,哦是前几十日或百日,我弟在您这进了一些零售的香烟,卖出去时被发现是假的,还挨了揍。”
“我今儿个来是想跟您求个情,求您高抬贵手,少赚他几个钱,给他供个真货,或者就按实价卖个水货也是可以的。我弟不是愚钝的人,自然懂得看价出手,也省得吃拳头。”
“没有的事。胜哥地盘上我没卖给谁假东西。”
“哦,忘了说了,我叫李承坤,我弟叫李民。就是河堤上卖红梅那小子。”
王国庆闻言脸色一变,靠他妈的,真是和林利胜八字不合,哪哪都能撞上。
“我真不知道有这事,好几年没做过这么小的零售了。大概是家里越南妹趁我不在乱收钱了,估计藏着寄回娘家呢。”
“给嫂子孝敬点零花钱应该。但我那弟年纪小不懂这些礼佛敬神的事,还请王哥允许我这当哥的代劳了。”
啪啦的一声,门口放货的竹架被包仔“一不小心”按断了竹撑子,上面刚摆放好的零碎货物散落一地。
门口传来大头惊讶的声音,“哎呀,蛋哥,不好意思。我兄弟是个粗人,一不小心就碰坏了您的摊子,抱歉啊抱歉啊!”
王国庆眼里滑过一丝恨意,嘴边却堆起了笑。连连摆手示意没事。
“没有的事,胜哥敬哥在这,哪里还有其他歪门邪道的神佛。万事是我王瘸子的错,以后我会管好自个婆娘,不让她再做出来糊涂事。”
“不敢不敢,以后还要请王哥多多关照。我们兄弟几人就在河畔边的船上扎着,您若有事就吱一声,我们兄弟定供你差遣。”
“那敢情谢谢几位兄弟了。这是前几日才进的硬壳大前门,上海来的,好品质。几位就替我在胜哥敬哥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王瘸子我不胜感激!”说着,从柜台地下拿出两条上海大前门给李承坤递了过来。
包仔激动地跳出来双手捧住,“哦哟,这他妈的十好几块一包的烟,咱先谢谢王哥谢谢王哥您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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