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民终于回到了河堤上，再也不用每天混在一帮小孩身边，玩着让他厌倦和幼稚的过家家游戏。
李承坤带他出来那天，消息早就被大头的大嘴巴提前广告了一遍，惹得在附近玩乐、办事的兄弟都像看小媳妇一样，好奇地跑过来围观李民。还美其名曰帮衬生意。
连在二号点找刀疤喝酒的宋世豪都跑过来凑热闹。
李承坤本想在身边护着李民，不知道被谁用力一推，就被挤出了中心点。李承坤一看，实在是阻止不了，便嚷着让李民收他们十块钱一包。李民笑笑，一边猛地给一帮人找钱，直到没有散钱了，只能又贴一包烟。
也不知道是谁开始闹的，看见李民白嫩嫩的脸，干净漆黑的发际颇有些刚毅的痕迹，便嬉笑着说：“没散钱没事嘛，亲哥哥一下就不用找钱了！”
语毕，人群爆发出一阵嘹亮的笑声。
李民红着脸蛋站在人群中间，向李承坤投来求救的眼神。
而李承坤则沉浸在他的眼神里，响起了之前，李民刚理完发，从镜中抬头看他的眼神。耳边是理发大叔由衷的感叹：“这小孩长得可真漂亮！”
包仔本来跟着起哄的，但一看一帮人像调戏良家少年一样，赶紧劝了。
“诶诶诶，别带坏小孩，还未成年呢。”
旁边一阵嘘声，个个取笑包仔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事。还在这里装良人，根本就是上了敬哥黑名单的人。大头更是傻不拉几地扒出包仔的黑历史，嘲笑他以前吹牛说自己十二岁就开荤。
得。
话一出口，就不用一致对外了，两人已经先内讧了起来。惹得周围一圈的人转过来看两人的笑话。
不过这也阴差阳错地解了李民迫在眉睫的围。
宋世豪含着烟笑着走过来，“不如给他开个店？”
李承坤挑眉，微微一摇头。
宋世豪、宋世琛一母同胞，但两人性格确实相差甚远。宋世琛果决、犀利，有时候甚至不近人情。但宋世豪却宽容而温和，偶有骄傲但无伤大雅。
靠近了也才发现，兄弟中确实多和宋世豪混得更好。
以前，李承坤还以为是宋世琛的地位使然，但实话说，真的不是。
人与人之间关系亲近到什么程度，每个人心中都有数，这个数就决定别人对你的贴近程度。
就像徐祖生，即使他的地位比宋世琛高出许多，但丝毫不影响他和大家嘻哈打闹。
“就让他出来再逛些天，九月送他去读书。”
闻言，宋世豪转过脸来认真严肃地看向李承坤：“为他考虑到这份上？”
李承坤心内一惊，眼皮都跳了跳。他倒没想到宋世豪竟也有如此敏锐的时候，也怪自己刚才走神。
不着痕迹地抽出嘴里的烟，佯装思虑的样子，李承坤说：“对我舍命相救！这情份考虑再多都是应该的。”
宋世豪哼笑：“你很像我哥！”
李承坤转头，现出疑惑的神色。宋世豪抽了口烟，继续道：“我哥也是这样，受了别人一点点恩情，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命也还给人家。”
“其实你们都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他付出是因为他想为你付出，而不是想让你这样逼迫自己。”
“放松点生活。也许你为他安排的人生，并不是他想要的。”
李承坤挑起嘴角，眯着眼睛看着宋世豪的眼，“那你想什么样的人生？”
宋世豪被李承坤嚣张的表情挑起了笑：“我哥以前也想让我读书。但他不知道，其实在我心里，读书不如兄弟情义来得重要！”
“兄弟相亲，相互照应，也就是现在这样子，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李承坤的笑容收住了，宋世豪在李承坤认真的眼神中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提高声音对后面的人喊道：“走，去关记吃宵夜，记我账上。”
是不是就把他困在身边好了。
让他除了卖烟一无所知，一辈子只能依赖他依靠他，永远离不开他！
李民按着李承坤的时间出去卖烟。不用担心李民一个人在家后，李承坤出勤的次数明显就多了起来，也当做是弥补李民养伤期间大头和包仔的辛劳吧。
晚上星星很好，包仔又带着大头去风花雪月去了。
关了灯，李承坤枕着双手，躺在网床上看着岸上的那个小小的摊点。李民带着那个黑色的帽子静静坐在马路牙子上，不时地对着来往的路人兜售自己簸箕上的红梅。
一般会说：大叔要烟吗？或者：大哥要烟吗？
以前，他就是这样说的。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换一两个新词语。
声音低低柔柔的，脸上却棱角分明。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河堤的呢？
李承坤回想了很多很多遍，但确实不知道。
只记得有一天他和包仔他们从关记出来，就看见路边一个戴着越南帽的小孩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像是想和他们说话，却又不敢。
李承坤那时候就很想停下来问他想说什么话，有什么事。
但是忽然之间，李承坤就踌躇了。因为他一下就不确定，小孩究竟是看向他们三个之中的谁！
所以，李承坤又偷偷观察了他一段时间，发现小男孩对经过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这样。
原来，他只是想卖烟！
得到这个结果，让人有些气馁。
不过，换一个角度思考。总比看上包仔或者大头的强吧。
李民知道今晚李承坤一个人在船上，便故意在河堤拖到了很晚都没回家。
直到河堤附近的商店和人家都熄灯休息了，他才跑到木排上嚷道：“哥，天太黑了，我不敢回家。可不可以和你睡在船上！”
谎话太假，假得躺在吊床上的李承坤直笑。
曾经多少个日夜，他一个人来往于河提和太平村之间，什么时候怕过黑了。
是不是没说过谎的缘故，突然扯的一个谎实在是没有技术。
而现在第一次扯谎的原因是，想和他呆在一起。从晨曦到日暮，再从日暮到晨曦！
李承坤躺在黑暗里，手压着额，足足开心了三分钟。
李民在河堤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李承坤的视线里，在他的眼中。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口型的转折，李承坤都会认真地猜测他所表达的意思。甚至会从他的某一个举动里，突然幻想他们的以后。
或者就像刚才一样，看着他安静地呆在马路牙子上，他就会回忆不久之前，他们还没相识的时候，自己波涛汹涌的内心。
人生来到了这里。
他们相识了，而且还呆在了一起。
多么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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