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宛若河洛之神的女子说了两遍“我配”之后,提着刀转瞬到了那个趴在地上的壮汉身后。
两把刀交叉插在他脖子左右侧的地上,用脚踩着两把刀的重叠处,安稳坐在了凳子上。
许多人直叫见鬼了!
白日见鬼了!
有些有见识的人知道,那个壮汉惹上了个凶狠人物,也不都敢出声,各自转过身收敛存在感默默吃菜。
鹿衔瞧见江水给自己撑腰,虽然她不需要,但还是高高兴兴地蹲下来拿碎了的碟子戳壮汉的脸:“都说了你不配,还和我争。”
江水看他还有些不负,被鹿衔用碎碟戳得脸流出血来还在说着腌臜字眼。
于是笑了笑问:“想对我们家小鹿衔做什么?拐了卖,还是拐了当媳妇儿?”
那壮汉啐了一声:“臭娘们还不给老子放开,不然待会喊着好哥哥也没用!”
“还有同伙么?”
江水看他气焰还这么嚣张,轻蔑笑了笑,环视一圈道:“有同伙的麻烦站起来,不然日后再来算账多麻烦。”
她背后有一桌人刚互相使了个眼色,就被江水发觉。
江水还当做无事般笑盈盈招呼账房,再上三人份的饭菜,银钱地上的人来出。
鹿衔刚才就注意到跟在江水身后那个穿着烟草色长衫的男子,忽然想起来。
这不是微生他师弟秦不二么?
怪有眼色的一个家伙,怎么在这里?
反正现在有江水在,鹿衔干脆走到秦不二面前,好奇问他:“诶道士你怎么在这里啊?”
江水还在等着那一桌七八个人出手,结果有一人刚骂骂咧咧拍桌而起,转瞬右手一疼。
不知何时手腕上插了一柄刀,正是方才江水踩在脚下的,甚至无人看清她何时出手,甚至没有转身!
“妖,妖女——”
骂完妖女就跪下长嚎,江水看着愣住的账房先生,和蔼说:“上菜啊。”
又转过身问:“我可不是妖女,正儿八经阎王楼的杀手,今天碰巧,黑吃黑么各位?”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又坚定了神色,不过一个小娘皮,七个人一起上总不至于打不过!
而他们来不及动身,江水比他们还快,抽下刀欺近身前挨个放血,又拔起地上那个人胸膛的刀丢回拔腿欲跑的大汉腿上。
壮汉腿被贯穿,其余几人也都被割伤了双腿,还有个断了一只右手。
“江水姑娘!”
得,忘了还有个道士。
江水从善如流停下手,问:“有何指教?”
架都打完了,秦不二又能作何呢,只能劝着说:“女儿家总是动手不好。”
这话倒是新鲜,江水摇摇头,看着脸色苍白痛吟出声的壮汉。
抽回刀甩去血液,又背回了背上:“小鹿衔还有胃口吃饭吧。”
鹿衔的丢下秦不二,拉着江水袖子点点头,还是天真对账房先生说:“劳烦了,再上三人份的饭菜。”
原以为是个小仙童,结果身后是个女罗刹。
账房先生虽然不耻那个壮汉,但到底没见过这样放血的,哆嗦着让小二去端菜。
估摸着待会会有官兵?
江水吃着饭菜想,随他呢。
三人用完饭时,几人还在地上求饶哀嚎,并且江水的杀气硬生生逼得所有用餐的人不敢走。
终于江水回房收拾包袱,鹿衔嗤笑看着所有客人都轰然而散,一直装死的壮汉和同伙们瘸着腿往外跑。
鹿衔可没空理他。
她正兴趣缺缺地盘问秦不二:“你怎么跑过来了?你师兄呢?”
看着鹿衔小大人一样,秦不二只说他离开之后并未再回玉麈,只是一直在江湖上辗转。
辗转来辗转去,辗转到了江水身边。
鹿衔还想问,江水已然带着二人的包袱出来了,招呼账房先生记得掏死人口袋就预备走。
也没人有胆子拦他们。
鹿衔出了门瞧见秦不二也有匹品相十分好的骏马,鲜衣怒马,有那么几分意思。
只是没有微生长得好,仙气飘飘得,又会发光一般。
秦不二还在说:“这一路,便由秦某护送江水姑娘吧。”
鹿衔满是不屑,说得好像他打的过江水一样。
倒是江水思索片刻,只道:“我此行前去大漠,委实多有不便,秦少侠还是就此别过吧。”
好,说得好!
鹿衔心道,什么人都掺和进来?
秦不二却坚定道必定要跟着江水,又言他已知前路必不会放弃。
在鹿衔的注视之下,江水居然没能拒绝。
因此一直到下一个城镇,鹿衔都在生闷气,江水拿出来的甜点丝毫没有让鹿衔消气。
她也悄咪咪问过江水,但是江水看着秦不二却缓缓摇了摇头,只说等找到下一间客栈再说。
至于官兵?
除了出城时有些喧哗,倒是没人阻拦。
江水乐得清闲。
一直到第二次找到了客栈,比先前的更加简陋,鹿衔却不嫌弃。
甚至还主动拿着江水的包袱,要了两间房,她和江水姐姐一间,抱着包袱就扯着江水过去了。
等关了门,鹿衔又趴在门上听到特地选远的那间秦不二的客房关了门才满意点点头。
江水看得哭笑不得:“你做什么?”
鹿衔转过来双手握住江水的手,认真道:“耿玉儿说你万不可轻信身边人,你都忘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几时轻信于他了?”
见她不承认,鹿衔诶呀好几下,“那你让他跟着你做什么?你喜欢他吖?”
这话其实不算是童言无忌,是鹿衔仔细思索来的,她急道:“教里姐姐都玩过不知道多少这种无趣的男人了,你别没见识,就给拐跑了啊!”
江水安抚地摸摸她的头:“不会的,姐姐又不喜欢他。”
“那你干嘛要他跟着我们?”
这话一出,江水有些恍惚,她低声道:“他似乎欢喜于我。”
欢喜姐姐?
鹿衔更加不解:“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呀,姐姐你直接说你瞧不上他不就妥了?”
江水凝视着鹿衔,又抚摸着她的鬓发:“可是我又没有侠侣,他要跟着就跟着吧,万一姐姐与他合适呢?”
“况且,真心多难得。”
可鹿衔不这么觉得,她觉得秦不二就是动机不纯,退一万步就算动机纯了那也配不上江水。
再说了,这要是成了,一路上她又变成什么了?
鹿衔还在撒泼打滚:“真心这玩意姐姐你这张脸能典当个百八十斤,稀罕他一颗?”
这就是年纪小的好处了,不像江水,目观短浅到看到隐隐约约的真心就泫然欲泣,感动万分。
看鹿衔还在缠着她,江水笑了笑,说:“那日——”
那日鹿衔还在客栈里睡着,江水也倦倦起来上街去采买,水雾向晓,人影娉婷。
乌鹊南飞去。
她看着推荐脂粉的老妇人有些不忍心,但是这些脂粉确实太过粗糙,最终还是草草买了两盒。
干粮水囊自然是一开始便备好了。
江水又转了转,没发现什么值得驻足的。
忽然看到见小摊子上的首饰,虽然粗糙,却颇有山野雅趣,忍不住停下看了些许。
“江水!”
那一声江水中的惊喜太过明显,还有好些委屈,她正预备放下手中簪子回头就发现背后人已经将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依稀有些印象的脸,江水不动声色地思索。
良久才因为他身上玉麈的弟子服有了印象,似乎是那个微生盛湖的师弟,怪无礼的秦什么?
而秦不二跋山涉水,终于瞥见一个背影,虽然背着四把刀却还是新生希望。
转过脸来却是清媚恍然,不似故人。
秦不二也不禁晃神,而后试探问道:“敢问姑娘可认识一位姓江的女子?也是使刀的,双刀?”
江水蹙眉,他在寻自己?
放下手中的簪子审视了她一会,才缓缓开口:“秦少侠,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听见她的声音秦不二舒了一口气,却又束手束脚起来:“近来甚好,只是......”
江水等着他的只是。
却发现这个似乎有轻佻习性的玉麈弟子,此刻十分拘谨,眼神不敢看她落在了她方才放下的簪子。
然后他说:“江水姑娘喜欢这个簪子?不若当做见面礼可好?”
拿起簪子,秦不二咽了口口水紧张说:“先前姑娘救了师兄,我还未曾好好谢过姑娘。”
江水也不差这几个钱,更不喜平白欠人什么,她只是摇摇头说不必。
毕竟她腰间还有两枚玉麈的烟花,玉麈更不欠她什么。
许久秦不二才开口:“那若是我想送给江水姑娘呢?”
那就更不能要了,江水却问:“你怎么刚刚认得我?”
“我看着背影相似,便大胆喊了,江水姑娘换了一副样子确实没认出来闹了笑话。”
这也不能怪他,江水忽然道:“这张脸也是易容,我的容貌不如这般。”
秦不二点点头,只说原来如此,江水姑娘竟然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
而后江水后知后觉地想,这个玉麈的小师兄,莫不是欢喜自己?
便问:“那你怎么只我在此处?”
秦不二笑笑:“我去了趟江安叶家,打听来说江水姑娘往西去了,就一路......”
寻找了过来。
于是等到他提出想跟着江水时,她说,她要前往大漠,生死一线。
秦不二却并不退缩。
这是真情么?
江水有些惶恐,又些欣喜,这是旁人给自己的真情么?
她轻轻点点头,心中却忽然落下泪来。
真心,真情。
最珍贵不过了,她不愿放手。
即便他们只见了一面。
“姐姐想着,说不准这人的一颗真心就在我手里,该好好珍视才是。”
江水也不知是对鹿衔说,还是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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