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车马行停。
人声鼎沸。
“...…抱歉,你方才说了什么?”
因为江水“虽然已经差不多痊愈但是不好舟车劳顿”,所以蒋飞熊特地为了她安排了一辆车马来,好让她能坐在其中。
少些路途的折磨来。
江水其实心中也有些感激来。
说来江湖儿女并不那么注意男女大防,这才有了蒋飞熊也坐在车厢里面,面对面地同她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刚刚江水忍着疼痛听不清楚,又问了一句。
知道她还有些不适,蒋飞熊倒也着实不觉得又被怠慢,仍旧重复一遍:“飞熊不知道顾姑娘是师承何处呢?”
师承何处?
江水下意识就要说出“师承江青梗”这五个推脱之字,但旋即反应过来,深深看了蒋飞熊一眼说:“我有仇家,不便透露。”
蒋飞熊想起初见时候她的模样,心有余悸地表示理解。
“做什么?”
看蒋飞熊居然揭开帘子就要出去,忽然进来的冷风让江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而后问。
蒋飞熊道:“我同下人们说说,万万不可透露顾姑娘的所在。”
江水摇了摇头。
之前蒋飞熊记念着江水救了自己一命,想要同江水姐弟相称,但江水拒绝了他。
被拒绝也不恼,自顾自想出了值得体谅的猜测,蒋飞熊实诚热枕。
等到蒋飞熊吩咐完了之后也没有再进来,他骑着马儿,走在车列最前。
一想到目的地是姜台,是武林会,蒋飞熊就不由得心中发烫。
安伯被留在了杨川打理蒋家老宅。
若是他能够看见蒋飞熊这般欢兴雀跃的模样,想必又要老泪纵横,心生宽慰了吧。
见他不准备再进来,江水舒了一口气。
她先前同蒋飞熊同坐车厢之中,为了不显露出病容,忍耐地十分苦痛。
蒋飞熊则不知道这些,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最前头。
“少爷,再往前走又是好长一路没有人家的地界,要不咱们在这里休息一晚?”
路遥疲马足,蒋飞熊押镖多年,自然也不是那种贪功冒进只知道一味赶路的莽夫。
小厮这样提醒了之后,蒋飞熊环顾四周,见人马困顿,也就让他们停下稍作修整。
还妥帖地替江水准备一个面纱。
江水并不接,她看着小厮,微微显棕的瞳孔向看着空气一般。
虽然这个女煞神救了少爷,可到底积威犹在,小厮阿侯抖啊抖地,不敢直视。
“少爷说,姑娘带着面纱,行事,行事能够少些顾及。”
其实为了躲避逸王的耳目,江水本就不预备就那样大大咧咧地出门,小厮被她看的冷汗都下来了。
“多谢。”
江水接过面纱,直接带上。
那黑绸面纱恰好遮住了眼下的伤痕,只露出浮玉微涟的两叶秋水,半点不透出疤痕。
黑绸愈黑而沉重,愈发衬出江水瓷白色的肌肤,半点不像是江湖人。
回过神小厮抽了一口气,那女煞神将那一团裹着不只是什么的两条东西那在手中就要下车,忙要去搀扶。
冷不防却被江水推开。
“不必。”
说完就看见江水轻轻巧巧地跳了下去,小厮呆了下也跟着下去了。
就看见顾姑娘走到了一个乞儿面前。
那乞儿江水瞧了片刻,乞儿瘦得皮包骨,被四五个乞丐一同欺压着,不知抢走了什么,手里扣出了条条血痕。
却始终一声也不吭。
“拿着吧,世道快乱了,努力看看能不能活下去。”
江水抛下一粒碎银子,对着那个乞儿说。
在江水后来短暂的人生里,在没有出现过这个无名小卒,生死不知。
大概是死了吧,后来她想,但是也只是蜻蜓点水一点的念头而已,管他死活?
眼下她借着一点兴致说完,便走了。
人生天地之间,千秋万载皆空过。
蒋飞熊原本正在同客栈的老板熟稔地砍着价:“我们一行人还有车马,都要在这里投宿,老板这价格——”
正说这话呢,感到有人走进料想是自己家的仆从或是那位顾姑娘。
蒋飞熊并没有回头,反倒是客栈老板笑逐颜开,夸张笑道:“这是小公子的姐姐吧,诶呦真是俊!”
蒋飞熊笑着圆了下去,侧头一看,果然也看着江水愣了下。
而后又同老板继续还起价来,江水却不是无故前来,她取出来之前积攒的一点微薄家底,说:“我自己来付即可。”
说完也不多费口舌,自顾自便要了房间,由跑堂的领着去了屋中。
蒋飞熊还不知如何说话,客栈老板倒是替他圆了过来:“小公子姐姐脾气有点大啊。”
蒋飞熊笑了笑:“啊,是啊,她是要强的。”
老板点点头,最后商议许久倒是也真的给了一个稍加便宜些的价格。
二人都十分满意。
另一边鹿衔正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殿内仆从跪了满地,微生盛湖进来时她还阴云遍布。
“啊衔。”
听见微生盛湖的声音,鹿衔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看着地下的仆从淡淡说:“都滚下去。”
微生盛湖走上前去,替她捏了捏额头鬓角,这还是当初江水为了鹿衔而特意写下方子给她留下来的。
“盛湖,容教若是想要同储诚庭争锋,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鹿衔扯住他的手,从微生盛湖怀中挣脱着坐了起来,她瞧着微生盛湖,露出那么一点惹人怜爱的憔悴来。
“江水姐姐不知去向如何,怕是生死难测,这与储诚庭绝对脱不了干系。”
鹿衔紧紧握着他的手,汲取着那么一点的温暖。
微生盛湖低下头去,任由她用力地捏紧了自己的手,鹿衔外加功夫不俗,等到鹿衔反应过来之后微生盛湖的手已经青紫了。
“啊衔莫慌,万事有我在。”
微生盛湖看她慌张地松开自己的手,也就任由她仔细瞧看,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旋儿。
鹿衔郑重看着微生盛湖:“若想替江水姐姐报仇或是寻找下落,容教必然站在储诚庭,也就是逸王的第一刀尖所对之前。”
微生盛湖不管朝政,他只醉心武学道法以及鹿衔,因此不论是在行尽天,还是在玉麈,都与他而言没有太多区别。
“是与其争锋,还是,退避锋芒?”
并不是完全没有一争之地,可容教多年基业,本可以避退一方,甚至可以同储诚庭互利互惠!
一个江水的生死,真的值得么?
对此鹿衔一时之间并不能权衡。
但微生盛湖知道,自己的小鹿衔并不是平庸女子,她可以做出最好的决定。
属于鹿衔的上位者的决定。
“盛湖,你会觉得我面目可憎么?”
很久之后鹿衔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但是与之而来的是些许的轻松,她看着微生盛湖,带着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疲惫。
她今年刚不过二八年华而已。
微生盛湖并不说话,他低下头,亲吻在鹿衔的额间。
“啊衔。”
他轻轻回握住她的手,将鹿衔拥在怀中。
栖红树,刀喝向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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