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人听故事都不喜叫旁人告诉他之后会发生什么,似乎那样就没有了故事的趣味了。
但当你循着史书自后向前看,万事万物都有尘埃落定的哀艳。
聚散皆有前缘,归途回首是来路。
她无限深情的高明落子,时隔百年光阴,终究会在有心人的眼中溅起千层浪。
写在“梦金凰困笼,以钺欲杀之。神鸟人语,曰封吾者天之道,安敢范乎。公主毓素果决,言困笼梦中之禽,不可杀乎?”之后的那两句,失忆的江水也读了史书。
毫无疑问,她记得后面两句。
一句是:“次年,公主毓梦薨,齐帝归权。”
另一句是:“齐帝少有大智而荒唐,能平四海,万民敬仰。”
于是这是储毓死前看见的最后一个秋天,拖着枯朽病体,要以一己之力和储昭身后的那些大才们抗争。
一群只知道高歌理想的狂士,不愿脚踏实地,储毓站在他们目所不能及的幽深黑暗里紧握枷锁。
比何以敌君子?唯小人尔。
有些事当真是有理有据,叫人自己都能够倍觉可笑得发现,邪不胜正这一句话又多了一个可以佐证的依据。
后世人对这个摄政公主褒贬不一,但无一例外都觉得她比不上平定五湖四海的旸齐帝。
最多慨叹一声,她一介妇人居然能在旸齐帝的威严下苟延残喘一年,实在不容易。
除了最隐秘的记载,没人知道其实储毓后来也不再是光明坦荡的那个公主了。
储昭自以为行事隐蔽,想着不损伤姐弟感情而渐渐收回属于自己的权柄。
原想不动声色地安插人手却各个都落不在实处,看着面前各个傲骨博才的有识之士只能当一些没有实权的官吏,管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便觉得万分有愧于先生。
储毓原本只是想让这孩子慢慢成长,不矫枉过正,爱耍小性子那自己劳累些多担待着也无妨。
可既然昭儿有心藏拙来糊弄自己这个皇姐,她也选择陪他演戏。
想要夺权么?
来吧昭儿,帝气在身的昭儿,让姐姐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兵不血刃,衣冠楚楚魍魉为影。
古往今来多少真情都在或假或真的来回交锋演戏之中消磨干净。
储毓也不例外。
她也曾有被气得呕血不止,而后真动了杀机企图取而代之!
“皇姐,皇姐!”
储毓以袖掩住唇猛咳不止。
她小幅度拉开衣袖看到上面艳艳鲜血,气急而笑:“君上既然已经如此说了,本宫难道还能抗命不成?”
只是想为手下那个不屑于同流合污的狂士求情的储昭见自己皇姐这般模样,心下当时一悸。
他没有看见皇姐已经口吐鲜血,储毓以袖掩面擦拭去了,储昭只看她渐渐平息恼怒才道:“他每每醉酒便爱踏马狂放,此乃真名士也。”
“他的马儿险些——”
储毓说到一半停下来,意味深长看着储昭:“罢了,都说了本宫不敢抗命,君上要保他便保了吧。”
就算争夺权势,储昭也没有真正将皇姐当做敌人,听皇姐这样说他十分开心。
“皇姐此言当真!”
他那喜形于色的模样叫储毓心下失望,却也没有多说,只道:“此事本宫不插手,君上自作打算便是。”
一直等储昭兴高采烈得离开,要去和自己的心腹说这件好事,都没有发现自己皇姐有什么不对劲。
俗话说惺惺相惜,储昭所招揽的自然也多是赤诚之士。
那醉里策马踩伤了旸国相国独子一只手的狂士原本还在喝酒。
幽暗狭小的牢房里他拿着一小杯酒盏正在慢慢品着,看到储昭赶来还有些意外。
他忙问:“君上怎么屈尊来此?”
“你能来,朕怎么来不得?”储昭笑道。
一旁狱卒十分有眼力价得替君上开了门,储昭当即踏入其中,看着此间陈设眼中划过不忍:“你受苦了。”
“如此算不得什么,臣在乡野间放肆惯了,一时得意忘了这是在京州,叫君上替臣担心了。”
储昭摆手:“朕请你入京州辅佐王室,不是为了拘束你之本性的,若是如此都护不住你才是朕之失职!”
狂士又问:“那日臣不慎伤了相国的独子,他现在可还好?”
相国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但相国的老母亲对这个孙儿爱如珍宝,容不得他有半分损伤。
那一日高高兴兴提着家仆出去街上,相国母亲还塞了些体积钱给他。
要他看上什么不用给爹爹打招呼,直买了去就是。
谁知还没过几刻钟这娇生惯养的孙儿就被抬着回来了,相国母亲又悲又惊昏了过去,相国无论如何要罪魁祸首伏法!
听到公主毓气愤之后骤然松口,那狂士顿觉不对,他忙开口:“君上!”
而与此同时,储毓寝宫之中玉台看着换了一身干净保暖衣裙的公主卧在塌上,踌躇了半分。
正在提笔写着什么的储毓察觉到,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女官有些反常,她于是停了笔势问:“怎么了?”
约莫是她面色与寻常并无不同,玉台开口答:“玉台已经按照公主的吩咐去告知相国了,只是如此一来,相国必然对君上心生不满……”
一国君上和该是被万人敬仰羡慕的,可玉台从来不羡慕君上这个位子,她只羡慕君上有公主这样一个姐姐。
可惜总有人浑然不觉这些是有多难得。
玉台原本气愤君上居然如此顶撞公主,居然让公主都气到咳血地步!
可如今公主主动给君上下套子,她又担心公主日后会后悔。
毕竟——毕竟公主是那般疼爱君上。
而储毓闻言笑笑:“他既然要夺权,便要承受与之相对的代价,玉台你说,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
玉台却还是忧心忡忡:“可玉台怕您又要耗费力气替君上善后,您如今都这样了……”
“哪样?”
刚咳血的储毓故作此问。
面色多有促狭之意,玉台便皱眉不再开口说话了。
“不过是咳血而已——此事你低调些传给昭儿身边的人知道,但不可让昭儿知道。”
储毓开口道。
而玉台接旨不由疑惑:“君上身侧之人知晓,君上不就该知晓么?”
她也是被储毓的信任宠爱惯坏了,想了想居然还敢试探问:“公主是怕君上以为我们故意示敌以弱,这才迂回行事么?”
若是旁人这般揣测挑拨姐弟情谊,储毓能让她死得痛不欲生。
可玉台一心为己,储毓只是小小敲打:“问这些作何,你去做便是。”
而后她在塌上坐得正了一些,好将手多出伸展空间来写字。
她忙着写些什么,头也不抬道:“不许叫旁人察觉到,也不能叫昭儿身侧人知道是你有意告知。”
玉台:“是,公主。”
“嗯,那便去吧。”
等到玉台走后,储毓盯着寝宫南面定定神游了片刻,笔上墨汁悬而将落。
她回过神叹息着摇摇头,写了几个字。
而后将这本小册子合上打开床头暗格放进去,轻手轻脚将暗格合起来。
昭儿……
她轻起唇却不呼唤出声,缓缓阖上眼去,苦笑着摇头。
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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