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不经过风雨浮沉,又怎么能看得清身边的人心,是黑是白。
前世她看懂了陛下的猜忌和薄凉,看懂了太子的昏庸无能、犹如他人手中的提线木偶,更是知晓了所谓的人情世故。便借着外祖和陆隼的手,让这几位皇权的拥有者,体会到了什么叫孤家寡人、孤掌难鸣。
只是,她终究是个被束在深宅里的妇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后,目光变的短浅,从而忽略了藏在暗处的小人。
譬如一直躲在云南的齐王,譬如齐王妃骆明月,和一直不动声色的梅家。
——现在,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时光倒流,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很感激现在的一切,并没有什么不满。
“四姐!”靳笙见靳瑟沉默不再开口,以为她伤心至极,立即安慰道,“明儿便是十五,我一定要让祖母给你讨个公道!”
靳瑟敛了心神,最后哑然失笑。
她终于知道,为何自己的弟弟靳笙会在今夜急匆匆的赶回来了。
镇北王府虽然家大业大,但是她的祖母靳老太太自幼在将门长大,不喜欢繁琐的礼仪规矩,也不喜欢小辈去打扰自己的清静。所以,这些年靳老太太在用早膳的时候,甚少讲究所谓的排场。
靳老太太总是说,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小日子,老来我这里走动做什么?
除了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靳府的小辈们会去主院给靳老太太问安外,其余日子都是自己忙自己的,互不打扰。
这些年来,靳家人并未因为这件事情而疏远关系,反而相处的十分融洽,宅子里更没有太多乱糟糟的琐事。
靳老太太虽然性子温和,但是却也不是没脾气的泥菩萨。
当初,靳瑟和靳笙发生争执的时候,就被靳老太太罚抄了佛经,说是让她好好的静心。
这次,她和父亲生了嫌隙,靳笙怕她吃亏,更担心她被老太太责罚,所以才不顾规矩的从太学跑了回来。
她这个弟弟,明明是个男儿,却比女子还要细心。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靳瑟轻声安慰靳笙,又道,“从前,是四姐的不是,四姐不该那样对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往后,四姐一定不会再和从前一样误会你!”
“抱歉阿笙,我不是一个好姐姐!”
她的声音太过于柔和,以至于靳笙那张隽秀的容颜上,再一次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怎么会?”靳笙反应过来后,立即打断了靳瑟的话。
昔日,他落水昏迷不醒时,父亲只是来看过一次便离开了,而只有靳瑟一直在院子里照顾他。
那时的她也不过是个尚不足八岁的孩子,却因为担心他不能醒来,而难过的夜不能寐,最后更是因为太过于劳累还患上了‘厌食症’。
如今靳瑟虽然好了一些,但是在吃食上,依旧没有什么胃口。
靳笙看着眼前的少女,发丝枯黄,面颊瘦小……顿时觉得哽咽。
一碟点心。
区区一碟点心,若靳瑟愿意用,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父亲明明也知道靳瑟的病情,却还如此重罚她。
靳钟是父亲的孩子,梅氏腹中是父亲的孩子——可难道他和靳瑟,便不是父亲的骨肉吗?
所谓的亲情,原来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的淡去。
“四姐为我做了那么多,我都记得!”靳笙忍下满眶的泪,笑着道,“你是最好的姐姐。”
姐弟两人间多年的‘结’,终于被打开。
靳笙饮了姜汤后又陪靳瑟说了好一会话,甚至还为了哄靳瑟高兴,哼了一段自己初学的乐府。
靳瑟听着,又想起梦中,靳笙也曾哼道,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除尽奸贼庙堂宽……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
靳瑟想,她这辈子,不会相信苍天。
这世,她便是苍天。
她会护家族安稳,更会亲手除尽前世疏漏的奸贼们。
这一夜靳瑟睡的无比的踏实。
翌日清晨,靳瑟醒来的时候,便听见外室柳妈妈和向南轻声的谈话。
“今儿一早,老太太便吩咐李嬷嬷来紫薇院,说是让四小姐早些过去。”向南不安地说,“柳妈妈你说,老太太是气五少爷昨儿夜里擅自从太学跑回来,要拿四小姐出气吗?”
柳妈妈压低了声音,“休得胡言乱语,老太太心善着呢,怎么会拿四小姐出气?”
“可是,当初老太爷要让五少爷去从军,是老太太拦着的。”向南又道,“老太太说,五少爷聪慧该好好念书。镇北王府有那么多武将,也该出个像样的读书人。可是现在,五少爷却说要退学,这不是要急坏老太太吗?”
柳妈妈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在内室的靳瑟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她这个弟弟还是和从前一样任性。
她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装作刚醒的样子迷糊的哼唧了一声。
在外室候着的柳妈妈发现内室的动静,立即吩咐向南唤人进来伺候靳瑟起身。
“小姐,你身子还未痊愈。”柳妈妈看着眼前身子消瘦,脸色暗沉的靳瑟,担忧的皱了皱眉头,“这可如何是好!”
尚在病中,却又不能耽搁给靳老太太请安。
毕竟,连靳老太太身边的李嬷嬷都亲自来紫薇院了。
“四小姐病着,应该好好休息。”刚走进屋的向西立即插嘴,“五少爷昨儿已经回来了,他肯定会帮四小姐说话的。老太太最心疼五少爷,自然不会生四小姐的气。”
柳妈妈低声呵斥,“住嘴。”
坐在一侧的靳瑟,饶有趣味的打量着眼前的向西。
她记得向西和她一样,生的肤色暗黄,丝毫不起眼。
可这段日子,向西的脸上的肌肤却突然变好了,宛若剥了壳的鸡蛋,容光焕发。
可就是这样越来越夺目的向西,在一年后便会选择投井自尽……还给靳瑟留了一个虐待下人的恶名。
靳瑟唇角微微上挑,露出一抹莫测的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等向南给她披上绣了茉莉的斗篷后,靳瑟才慢慢地出了门。
初秋的寒露,被凉风吹在她的面上,冰冷刺骨。
这一刻,她终于感觉到了自己还活着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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