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这个酒店入住的时候,只觉得地方很大,很高档,设计也很漂亮,可却没有来得及仔细看,不过住了一宿,又吃了顿早餐就撤退了。按照Adam的说法,所有到广州出差的HDM员工,基本上都会到这里来住,不仅是这次开幕式才是如此,以往也是这样。
秦月就慢悠悠地开始四处转悠。她先到前台要了一份酒店介绍,查明了酒店的各种设施,几楼有游泳池和健身房,几楼有宴会厅,几楼有商务中心和会议室。行政楼层一般和普通楼层不同,无论是所处楼层还是规格与收费都不相同。五星级酒店,一般行政楼层都会在最高的基层设置,那里也会有business louge,无论是早餐也好,还是下午茶也罢,住在行政楼层的客人都有优惠。很多人进行商务会谈不愿意去下面的会客室,而是喜欢在这里。
当然,秦月他们一行人级别不够,只能住普通楼层。不过这种高档场合因为以前做口译的缘故,秦月没少进去过,所以也没什么怯场的。这次,秦月只是在那里打了个转就走了。楼层的确很高,装修的也很舒适,无论是米色的地毯还是大地色的沙发,都很让人放松,有种宾至如归的惬意。用晚餐的时间,这里的客人不多。秦月知道,要等到用完晚餐的时候,这里才会热闹起来。老外用餐后,不是去酒吧放松,就是到这样的地方来谈事情。
又去看了一眼这里的健身房,装备也不错,游泳池秦月没进去,因为要换衣服,绕过更衣室才能看到里面。不过她所到之处,发现这家酒店的确是设计上让人有空间感的地方,而且色调柔和,没有后现代派的抽象和清冷。时间差不多了,已经过了烧烤派对开始的时间了。秦月开始往楼下走去。
酒吧在一楼,外面是一大片青草地,上面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离酒吧不远,还有一道长廊,上面有挨着廊壁修建的长椅,人们可以拿着饮品舒服地散坐在上面,随意地聊天。灯光并不明亮,可也并不昏暗,走近了,才能看清楚人的面貌。远远望去,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秦月看到来的人数,先吃了一惊。咋一望去,能有五六十人的样子。这是把整个公司都搬过来了?秦月赶忙回想以前看过的关于HDM的资料。嗯,员工大约有三千多人,三十几家分公司,有他们参观过的几个船厂和设计院,其他的都是生产设备的分公司,进行研发的技术中心以及服务与备件。按照最大的框架可以分成三大板块:疏浚与采矿;技术与服务;海工。其实从广义上来看,汉语中的“海工”(offshore & marine)应该涵盖一切与水有关的活动。Offshore指海,Marine指非海的一切水,比如江河湖等。
秦月粗粗地算了一下,除了总部的几个高层之外,如果每个部门的总经理和负责销售或、生产的人都过来了的话,恐怕她现在所见到的人还不是来华的全部人数。
看看自己混在他们中间能过多久不被发现,秦月深吸了口气,吐了出来,希望不会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不过确实不太好藏,第一,这里的人都说荷兰语,她除了简单的问候语之外,就什么都不会说了;第二,她是个女的。目之所及都是男性。
算了,早晚都得认识这些人,晚不如早。死就死吧!秦月先溜进了酒吧,要了杯饮料,才端着杯子往外走。所有的人都在喝啤酒,她虽然不喝酒,可总不能太特立独行了,总得喝点什么才好。再说了,有时候喝东西可以掩饰尴尬,手里拿着饮料,秦月心里踏实了些。
她慢慢地走着,沿着长廊,目光扫向四周欢快聊天的人群。发现有两拨人非常地抢眼,一波人年龄不等,肤色也都不同,还有一波人年龄相仿。秦月离后者近一些,就直接在他们的外围停了下来,反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间的那个人身上。秦月听了一耳朵,呵,这家伙说的居然是英语,仔细看了一眼,有点儿眼熟,好像在荷兰的时候见过一面,是在哪儿来着?
正疑惑着,就看那个人连连比划着手势,秦月觉得那手势像是潜水者在水下互相说话时通用的语言,他用右手食指先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下面有人跟着翻译了过来,“I”,接着那个人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做了个对插双眼的动作,“saw”,有人说着,只剩下食指在空中摇动,“a”,接下来的动作有点儿难猜(而且作者君也不知道是不是会被河蟹掉,不过当时的情形的确如此,所以作者君还是决定无论如何先写上去再说吧),那人将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合成一个圈,右手的食指不断地在圈中快速地伸进伸出;紧跟着他将双臂展开,扩胸到最大程度,在所有人都还卡在那个那个钻圈动作含义的时候,将右手做成一个紧绷的掌,拇指根部对着额头,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他特意顿了一下,环视了众人一眼,然后满意地大声揭开谜底,“I saw a fucking big shark!”众人笑翻。秦月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从小到大,秦月受的都是正统教育,连TMD都不会说。可在这个圈子里待了还不到两年,她却早已经对所有的黄色笑话,或者任何的脏话免疫了。船厂的那些人张口很少不带脏字的。秦月刚开始听见会觉得难受、尴尬、下不来台甚至被冒犯,可后来发现那些人不过是有口无心,对他们来说那只是一种表达方式而已,并没有恶意。很多事情,真的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甩掉了那种不必要的清高和矫情之后,秦月甚至觉得有的时候脏话比文明用语更有表达力。当然,绝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不会说的,不过她真的已经不介意听到这些东西,并且开始学习欣赏。她想起大学时,那个颠覆了他们那届学生认识论的加拿大教授,他花了很多的时间给秦月他们解释“naked”和“nude”的区别,就像很多人直到毕业的时候也没弄明白“look”和“behold”的区别,尽管字典上它们在汉语里都是一个意思,前者是“赤裸的”后者是“看”。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各有各的味道。
秦月正在透着乐,没成想被中间的那个大白话蛋给认了出来,那人叫破她名字的时候,秦月也想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他了,他是Adam在荷兰的同事,叫Steve,就在Adam的对面办公,也是学船舶设计出身的项目经理,不过为人比Adam活络多了。秦月跟他打了个招呼,奇怪Adam怎么没在这里,问了一嘴才得知,Adam带着另外几个人去逛街了。这下可好了,秦月在这里一个熟人都没有了。
Steve和秦月一说话,周围的人自然地打开了包围圈,把秦月容纳了进来。有了异性的加入,场面变得更加热闹了。秦月却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因为刚才Steve讲的是他在澳洲潜水时的经历,真假不论,可却因为那里的环境所以才说了英语。现在她一个老外加了进来,害得很多人都迁就她开始用英语交谈。秦月过意不去,和大家打了招呼,就告辞退了出去。
秦月琢磨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再去讨人嫌。正犹豫着往外走,结果碰到了一个老头。他从刚才另外那一伙聊得火热的人群里出来正要进酒吧添酒,结果差点儿和秦月撞上。秦月连连道歉,对方也道歉连连。结果两个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一下子就不再陌生了。老头主动问她是不是HDM的中国员工,秦月如实相告。老头点了点头说,难怪。他对HDM在中国的员工,尤其是女员工都比较熟悉,因为一共也没有几个,而且个性都很鲜明,所以如果他以前见过秦月就一定会记得她的。
秦月见他兴致很高,就不好意思先走,又真的很喜欢老头的热情。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个头不高,身体精壮,精力充沛,热情似火,像个小太阳似的。而且,比起荷兰大众来说,他的皮肤是古铜色,英语也有一些奇怪的口音。秦月一会时间判断不出他是做什么出身的。
老头拿到了新开的啤酒,连杯子都不要了,直接对着瓶口喝,喝了一大口之后,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才回过头来继续跟秦月聊天。秦月这才知道,老头工人出身,后来成了熟练工,又回学校进修,做了工程师,又升职成了项目经理,在世界各地造船,也做调试工程师的工作。他曾经在巴西住过六七年的时间,帮HDM在巴西的建造基地从无到有地建了起来。巴西沿海因为盛产石油,所以吸引了众多的开发商过来要开采石油,巴西政府出于对自身利益的保护,因此强行规定,一切用于此地石油开采的设备,本土设备价值不能低于整体设备的百分之五十。所以,很多欧美的企业都在那里建厂与当地政府或者供应商合作,以期获得当地的订单,可以在海上资源上分一杯羹。
原本以为,他终于可以退休了,结果却被公司派到中国的广州来,让他用两年的时间把这个地方建成能够满足未来海工需要的一个大型钢结构生产基地。老头叫Goof(发音接近,“厚夫”),跟秦月一口气聊了十来分钟才算罢休。秦月觉得该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又见到了这么有趣的一个人,不枉此行,决定去游泳馆里继续克服一下自己对水的恐惧,就跟Goof道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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