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假癫不痴(一)
一
哞,哞,哞!
三声尖利的冲锋号响起,兵甲齐动。
二
且看一道白影迅雷一般朝对方阵地勇猛杀去。
这个如狼,那个似虎,那个如银浪滚滚;这个志高,那个气足,十万军声嚣翠巘。
三
忽地,好像是中了魔法一般,十万大军齐齐卧倒,好像洁白的浪花忽然从海岸倒卷,又像茫茫白雪忽然沉寂。
四
不久,一个猛士甲倏然起立,气壮山河地道:“今日到此,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咱们要勇往直前,报效主人,拿下阵地。”
只见他银盔素甲白面,一脸文气,不料却是儒身壮骨。
另一个猛将乙和他一般装扮,也是一身素袍,却比他威猛一些。这猛士乙握拳高呼道:“我等受主上恩情多矣,今日再不剖肝沥胆,岂不枉称忠义?”
几十个壮士一起齐声高呼-----
剖肝沥胆,剖肝沥胆,剖肝沥胆!
五
猛士丙也跳了起来,刚想也嘶吼两声,微一沉吟,又叹息摇头,慢慢坐下。猛士甲好奇,道:“你为何如此?”
猛士丙摇头道:“唉,都怪......都怪......”说着把盔甲狠狠砸地,恼恨道:“教我如何启齿,教我如何启齿嘛!”
猛士乙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我都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命都可以交换,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吗?”
猛士丁也凑过去,握着拳头,坚定地道:“没错,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吞吞吐吐的叫人烦躁得紧!”
几个将士也都纷纷附和,一起凑近猛士丙,眼中尽是期盼之色。
六
猛士丙思量再三,还是叹息着道:“按理我是不该说的......”
猛士丁忽然暴起,怒抽宝剑,吼道:“你要说就说,不说就跟我痛痛快快出去大杀一场,这婆婆妈妈的实在叫人难受!”说着重重呸了一声,道:“真他妈的难受。”
猛士乙冷笑道:“没有主上的命令谁敢妄动?”转头又对猛士丙道:“大家都是兄弟,快些说来,你好受些,咱们兄弟也都好受些!”
其他猛士也都纷纷劝道:“没错,可把肚子憋坏了,快说吧!”
又有猛士道:“是啊,没啥好藏着掖着的,你我兄弟谁还不知道谁!”
七
群情亢奋,猛士丙只得道:“不是我想乱了军心,实在是主上......”
听着话头不对,大半的将士都不再敢多言,气氛迅速清冷下来。
猛士乙扫视一圈,道:“没事,大家伙都明白你是什么人,断不会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也不会做背叛主上之事,大家说对吗?”
很多将士附和,声音不是很热烈,语气也不是很坚决。
猛士丙咬牙道:“算了,话都到这了,再不说兄弟们恐怕都要多心了......”
猛士乙大笑道:“这句话不错,咱们兄弟就该坦坦荡荡,有什么说什么,对不对!”
这句话深得人心,反响热烈。
猛士丙受到鼓励,道:“好,那我就直说了......”微微环视,见人人仰着脸,瞪着眼,猛士丙接着道:“我就是不知道主上这心里怎么想的,每次高歌猛进,节节胜利的时候,偏偏又吹响退堂鼓,白费了将士们一腔热血......”
这句话一出,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气。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渐渐地都低下了头。
八
许久,猛士乙忽然道:“兄弟的心情大家都可以理解,只是这军国大事又岂是你我卑微之将可以随意揣度的?”
猛士乙的道理不错,大半将士都跟着点头。
猛士丙既然把话抛出,干脆把心中的顾虑都抛出来,他道:“可是你我都知道,这带兵打战士气最重要,主上这样折腾士气,一而再再而三地鸣金收兵,半途而废,这是......这说不好是要出大问题的呀!”
猛士甲愤然变色,闷哼一声道:“能出什么问题,你还想造反不成?”
猛士丙却也不惧于他,冷笑道:“我的心比日月,对主上的忠诚无人能比!”
猛士甲冷笑道:“未必见得吧!”
猛士丙反唇相讥道:“怎么不记得,哪一次冲锋不是我最前头,你老兄在哪里我可从来没有看到!”
猛士甲被说到痛处,脸涨得通红,如刚取出的热乎乎的猪肝,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咱们各有职司,我负责殿后有什么不对?”
猛士丙冷笑道:“没什么不对,只是老兄别再门缝里看人就是!”
猛士甲大怒,倏地起身,怒瞪猛士丙道:“你什么意思?”
猛士丙也哗地一声窜起,死死盯着猛士甲道:“你还想砍了我不成?”
猛士乙等几个兵将连忙劝住,拉着他俩落座。
九
猛士乙一脸冰霜,半晌忽道:“我好不怀疑两位的忠诚,不过对于主上的用兵......”猛士甲急道:“连你也......”
猛士乙摁住他的肩膀,道:“你先听我说!”
看来猛士乙颇为服气,尽管怒色不减,猛士甲却不再多言,阴晴不定地注视着猛士乙。
只听猛士乙叹息一声道:“说实话,主上息兵养神也有好长一段日子,如这般犹豫不定的出兵,记得不错也有十年......”
猛士丁连忙附和道:“没错,没错,十来年了!”
猛士乙摇头苦笑道:“十年,十年啊,兄弟们!”
大家伙都不知他这一声感慨所为何,不好出声。
十
猛士乙接着道:“十年了,咱们兄弟都老了......”转头扫视一圈道:“记得那会大帅意气风发,手下将兵何止千万......”
说到此处,大家眼里都泛着光,仿佛十多年前的峥嵘岁月都在眼前。猛士丁忍不住叹道:“什么千万,记得那会主帅带兵十亿,一夜七战七捷,毫发未损,当真是英雄年少!”
一猛士笑着道:“我爷爷就时常跟我们讲,我们的祖先那会天天跟着主上南征北战,脸上从无惧色,连日连月不下战马,不脱铠甲都是寻常!”
另一猛士也道:“我父亲也说,那会主上杀伐果决,一往无前,是真英雄,真汉子!”
又有一猛士接着......
十一
不过越说,声音越低,头也埋得越低。
猛士丁叹息道:“看看,咱们,虽也还兵强马壮,几千万子弟兵壮志不改,可是......唉......不说了,不说了!”
十二
猛士乙没想到几句抱怨引发如此大的反应,赶忙道:“大家都不要泄气,不要泄气,咱们生于此世,不就是为了报答主上吗?”
猛士甲沉默半天,这句话最得他的心,赶紧叫道:“没错,谁要再扰乱军心,我跟他讲兄弟情义,我的剑可不跟他客气。”
倒不是怕他手中的剑,众人瞟了他一眼也都没在意,只是大家都是讲忠义之人,心中虽有抱怨,终究还没有逆反之心。
十三
军心不对,猛士丁霍地起身,道:“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我是相信主上心中自有苦衷,我绝不会对不起主上!”
群情激奋,大部分人都跟着他表决心起来。
猛士乙赶紧道:“没有谁会对不起主上,只是......”忽然也有些泄气,道:“算了,咱们为将为士第一法条便是------服从命令。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十四
猛士戊大声道:“可不是,想想主上对我们多好,平时没战事,对咱们依然是呵护有加,从来没有克扣咱们的食粮......”
猛士己抢着道:“何止没有克扣,简直是体恤有加,早上不是上等燕麦就是薏苡仁粥,粳米粥,小米粥,又有黑芝麻,黑豆,玉米......哪一顿亏待了咱们?”
见将士们频频点头,猛士己受到鼓励,眼眶都有些泛红,几乎是哽咽地接着道:“咱们摸着良心说,哪还找这么好的主帅去,三天换口味,七天调营养,半月......”
话头一开,人人踊跃。
十五
猛士庚笑呵呵地道:“我最喜欢主上带着我们操练,今日一百个深蹲,明天举两百个俯卧撑,后天爬山,攀岩......”
不等猛士庚说完,猛士申抢着道:“我却认为还是多吃蔬菜最好,主上也是这么做的,时常改善我们的伙食......”
接着便滔滔不绝地历数“主上”带他们吃过的好菜:
今日是一盘韭菜茶鸡蛋;明日是山药炖排骨;后天则是银耳莲子羹。香菇可以炖小鸡,素炒肉片也不错;百合跟银耳时不时还可以搭配,胡萝卜生吃熟吃各有风味......
十六
猛士壬最喜欢的还是肉类,他认为兵勇就该多吃肉类才能强身健体,上阵杀敌,猪肉是他的最爱;牛肉、牛鞭时不时也吃上几回;猪肾、狗肉、狗鞭、羊肉、鹿鞭......该吃还是要吃,无关味道,无关菜色,惟实惠而论。
十七
猛士癸对于这些最有心得,他是千万大军之中的“吃货”,看他胖乎乎的身材也知他是此中受益最多者。
他认为蛋类决不可忽略,有实惠,又易得,无论鸽子蛋,鸡蛋,麻雀蛋,抑或鸭蛋都是美味兼营养齐具。
海参,泥鳅,牡蛎,蛤蜊,乌贼这些玩意有的好弄,有的难得,却都不可错过;人参,鹿茸,麦冬,何首乌,淫羊藿这些东西能搞到最好搞一些。
......
十八
说到吃喝,大家伙那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一时间仿佛都忘了此时他们还在前线,还有攻城略地的重要使命。
十九
正说着,冲锋号又毫无征兆地响起。
士兵们没有半点迟疑,拿起刀枪,舞起戈戟,一个个奋勇向前。
只见这一边如瀑布出峻岭,一泻千里;那一路如暴雨起仓皇,瓢泼如注。
二十
再一次偃旗息鼓。
就连一向忠贞不渝的猛士甲也有些怨气,他怒哼道:“主上今个儿是怎么了,如此摇摆不定,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猛士乙叹息道:“我看主上最近心情不佳,久不动刀兵,只怕他也有些倦怠了!”
猛士丁急道:“那还了得,吴钩封侯男儿事,攻城略地孝为先,咱们得好好劝劝主上不可?”猛士丙瞪着他道:“怎么劝,你倒是说说怎么劝?”
这话把一干人都问住,半天没有人言语。
二十一
说着,冲锋号再次尖利地响起。
这一回又急又促,还有沉闷的呼吸声。
猛士甲立马跨上战马,道:“这一回我是不管了,非要杀出一片天地!”
猛士丁也叫道:“没错,这回我是绝不回头了,谁叫都不管用。”
一大群士兵跟着叫道:“好,就这么干!”
猛士乙眼看士气如此火旺,高举长剑道:“兄弟们,报答主上的时刻到了,这一回谁先杀进城门便是首功!”
二十二
军令如山,军声威赫。
人人一往无前,人人踊跃争先。
二十三
且看这一边勇猛无俦,对着西城就是一阵猛攻,箭矢如急雨一般射去。眼前只见密密麻麻的丝线,再看不出有多少箭,有多少人;再看不出对面是什么模样,有多大的城池。
二十四
猛士甲带着大队正面强突。
只见对面城墙高筑,一道幽深的城门在向他们招手。可是那城墙上忽冷忽热,时而是烈火灼烧,时而是热水冲淋,时而却是泥沼阻绊......
猛士甲和猛士乙亲冒箭矢,一个手举长刀,一个怒提银枪,冲在最前,遇山劈山,逢路开路,所到之处,锋锐难当。
二十五
再看城门下,人头攒动,如白蚁,如雪球,密密麻麻朝着城门涌去......
二十六
冲锋号再次响起,一声急似一声。
猛士丁高举长枪,怒吼道:“兄弟们,报效主上的时刻到了,给我冲啊!”
几十个身边将士吼道:“冲啊,冲啊!”
几万个将士跟着怒吼:“冲啊!”
所有士兵跟着怒吼:“冲-------啊!”
声震九野!
二十七
所有士兵的战意都已经沸腾,一个个都是离弦之箭。
忽然一声闷哼,眼前的火红忽然不见,一道白光,刺眼的白光划过天地,脑子里便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二十八
眯着眼睛看着一地洁白的卫生纸,石宇烆忽然无比的失落。
快十年了,十年,石宇烆再没有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入睡。
可是,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戚小云为什么就......
她凭什么就那么走了?
还有老板,那个一向神秘的老板,居然会被戚小云吓得------
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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