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娘送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林玉安直觉不对劲,可是听闲蒲的意思,人家就是想借机还人情而已。
不过殷小娘这人情还的正合适,林玉安如今要开始出席各种贵女圈子,自然少不得要体面打扮一番,虽说外祖母给她送了两套头面过来,可谁还会嫌弃那些充面子的东西多吗?
可是她又觉得殷小娘的东西收不得,她抬头看着闲蒲,认真道:“东西原封不动还回去,就说我如今还在孝期,不宜穿戴这些鲜艳的物件儿。”
闲蒲顿时失望的低着头,嘟囔道:“姑娘可以先留着嘛。”
林玉安闻言眉头不由一皱,言语中多了几分强硬:“无功不受禄,母亲就算曾经帮过殷小娘,那也是母亲的功劳,和我无关,东西务必送回去。”
闲蒲这才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秋奴刚好抱着一盆开的正好茉莉花走进来,见闲蒲神色有些不对,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闲蒲却头也不抬的径直走了出去。
秋奴抱着花走过去,漫不经心的问道:“可是闲蒲又自己生闷气了?”
林玉安不置可否的对她笑了笑,接过她手上的那盆茉莉闻了闻,那种隽逸的芬芳带着些许冷香萦绕在她鼻尖,她轻吐一口浊气,顿觉心中的躁意被抚平了。
“这花养得好。”
林玉安把青花瓷花盆轻轻放在炕几上,指着墙角的红漆高几道:“就放那儿吧。”
秋奴低声应是,把花盆抱过去放在齐肚脐高的木几上,这时候闲蒲去而复返,提着一个六角红漆绘芙蓉花开的食盒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把晚饭摆上了桌。
秋奴见了,过去同她一同摆碗,却听闲蒲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你只用讨好姑娘欢心便是,这等事自有我做。”
这酸溜溜的话呛得秋奴不知怎么回,她赧然的拉了拉闲蒲的衣角小声道:“姑娘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你何苦要和姑娘置气,我们都是一同服侍姑娘的人,理应同气连枝……”
话音未落,闲蒲已经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说的话听进去。秋奴暗暗叹了一口气,过去服侍林玉安坐下用晚饭。
刚放下筷子,闲蒲像个闷葫芦似的端了水进来给她净手洗漱,林玉安见她别扭的像个孩子,刚想宽慰她两句,便听见外面有少女说话的声音,便有人在外面高声喊了句:“四姑娘和五姑娘过来了。”
四姑娘是王萱薇,五姑娘是王萱蓉,两姐妹平日里都是喜静的性子,少有出来走动,就是自家姐妹,也不见她们常一起玩耍。
听闻是王萱薇姊妹俩,林玉安不免疑惑,就看见穿着杏色绣玉瑾花百褶裙,打扮素净的王萱薇进了屋,后面便是一身豆绿色绢纱裙的王萱蓉。
两人身后还跟着各自的贴身大丫鬟,王萱薇身后大丫鬟手上捧着一个如意云纹的小匣子。
王萱薇比王萱蓉年长,性子也比她更沉稳,当下便上前对林玉安笑道:“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母亲她担心你第一次出门,有什么准备不周全的,这才让我和妹妹两个过来陪你说说话。”
王萱薇说着就把身后大丫鬟盈露手上的匣子接了过来,看样子沉甸甸的。
盈露目不斜视的带着一众丫鬟退了出去,秋奴向林玉安示意,林玉安想着魏氏可能带了话要单独给她说,便对秋奴点了点头。
屋子里就只剩下林玉安三人,王萱薇这才对正了脸色对林玉安道:“母亲让我嘱咐你,明儿还是该怎么素净就怎么素净,切不要去争那些莫须有的风头。”
林玉安闻言心中微动,想到殷小娘送来的那些华贵物什,若有所思。
王萱蓉在空气中嗅了嗅,目光落在墙角的那盆茉莉上,便借机去看花,走开了。
王萱薇便把那个木匣子往林玉安身前推了推,示意她自己打开看看。
匣子一打开,一摞摞码放整齐的银锞子吓得林玉安心中一跳,忙关上匣子。
这么一匣子的银锞子,至少有五十两银子,清一色的五两银子一个的银锞子,倒像是积攒了一些日子才得的。
王萱薇解释道:“母亲说你如今还在孝期,首饰不如银子好使,这些银子是母亲的体己,你不必担心,母亲说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便记下来,以后有了银子再还她也不迟。”
林玉安心里不由一暖,感激的看着王萱薇:“还请薇表姐替我给三舅母说一声,今日的提点,玉安不敢忘。”
王萱薇笑着让她不必如此拘谨,林玉安眼眶发热,低声应是。
酉时末,眼看着就到后院落锁的时候了,王萱薇起身告辞,带着王萱蓉一同离开了闲云阁。
暮雪院里,殷小娘送去闲云阁的东西一样未动的又被送了回来。
殷小娘神色铁青,回春大气不敢出,喜燕和云春虽是老夫人送来的,可殷小娘却不让她们近身服侍,若是发怒,回春首当其冲做受气包。
可是办事不利的是二姑娘身边的盈梦,为何遭受这无妄之灾的却是她呢?回春暗自觉得委屈。
这边盈梦知道闲蒲把东西送了回来的时候,面色也有些苍白起来,服侍王萱蕊净面的时候险些打翻了水盆,王萱蕊不耐烦的呵斥了她两句让她下去,她这才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
闲蒲给殷小娘送东西回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遮掩,殷小娘给林玉安送东西的事在王家是人尽皆知。
没有想到殷小娘竟然被狠狠的打了脸,听了这事儿笑得最开怀的还是余氏。
她舒服的吐出一口气,语气轻快的对钱妈妈道:“你别看她平日里光鲜亮丽,背地里又有几个人看得起她呢?表姑娘虽也是个庶出的,可人家到底算个主子,殷小娘还真敢把自己抬上席面来。”
钱妈妈在旁边给她摇扇子,轩窗开着,夹杂着凉意的夜风刮进来,让人不由神清气爽。
夏虫鸣叫声中隐约可寻蝈蝈蛐蛐的叫声,再仔细些还有癞蛤蟆的咕咕声。
林玉安站在檐下吹夜风,秋奴端了一张太师椅出来:“姑娘坐吧。”
林玉安对她感谢的笑了笑,秋奴赧然,进去提了一壶茶出来。
“闲蒲呢?”
秋奴摇头,“三房姑娘们走了之后就没有看见她,可能是在耳房吧,婢子这就去叫她?”
林玉安摇头,让她也坐,秋奴哪里敢坐下,林玉安也没有执意要她坐。
她手里拿着一柄蒲扇轻轻的摇着,望着今夜不太明朗的月亮,心里平静得如同一口古井。
“你家以前是做什么的呢?”
秋奴没想到林玉安会问起她来,有些拘谨的回道:“婢子家里是一户普通的佃户,前几年闹饥荒,吃不上饭交不起租子,家里便把我卖了。”
她声音平静,像是仅仅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林玉安听了不由对她多了几分同情,秋奴便说起从前在农家的事来,林玉安听得津津有味。
亥初时分,月亮已经完全被乌云遮住,林玉安不由打了个哈欠,秋奴适时止住了话头,轻声对林玉安道:“姑娘该歇了,今儿晚上恐怕要下雨,明儿您还要早起。”
林玉安点头,屋里昏黄的烛光被风吹的飘摇不定,虚虚浮浮的影子也不安的摇曳,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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