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红临走的前一天,娘在床上搂着她,泪眼婆娑地说。
湘红流着泪,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是轻轻地摸着娘桔树皮一样的手,心里发誓要挣更多的钱给父母花销。
“娘,明朝你和爹还是跟我去省城玩一趟吧。到时我再叫车把你送回来,你说呢?”
湘红继续做娘的工作。娘似乎有些动心,但最后她还是放心不下家里的事。
“店里的事好办,人走关门就是,也不去挣那几个小钱了。可是那十几只鸡鸭怎么办?走不开呀!”
娘到了县城仍不改乡下习惯,继续养着鸡鸭捡饭粒,省得浪费米谷。
有时爹和娘怄气了,娘没人讲话,就讲给鸡鸭听。
那些咕咕呱呱的声音在她听来跟人话差不了多少,总之也能让她得到一些安慰。
“把鸡鸭卖掉好啦,养那些鸡干什么呀?”
湘红想改掉娘的这个毛病,但娘显然听不进她的话。
母女俩谈话谈到深夜,磋商的结果仍是湘红败北。
“让你爹去。他老是吵着要去广东,广东去不成,去你那儿聊聊也会心宽一些。”
娘这样说,并立即起身把她认为应该带去的一些东西重又包了一大包。
包里头有湘红爱吃的豆叶干、酸菜干、红薯条、粉皮丝,都是些出了家乡地界就吃不着的土特产。
湘红被娘惊醒之后,躺在帐子里愣愣地出神。
四周安谧极了,这种安谧与省城夜半的寂静相比,多了些温馨的气息。
这时候要是在楝花风,秋虫该叫得很响吧?
湘红这样想着,一边却奇怪自己前两天刚去了楝花风,可她竟会想不起楝花风现时的夜色。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少女时期楝花风夜晚的月辉与山野的气味。
尤其是雨时的黄昏,田畴一片朦胧,树摇晃得厉害,大人在远处呼唤着细人仔和小狗崽,妹仔人这时最要紧的不是进屋躲雨而是笼鸡笼鸭、赶牛赶猪进栏。
乡下的女孩是没有什么青春的,真可怜。
湘红回到村里感触最深的是当年那些小伙伴,她们有的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妈妈了,形容憔悴衰老,即便没有出嫁的伙伴,也被风雨催逼得又黑又黄。
“湘红,你命好呐。你看你,水灵灵嫩葱葱,哪里象二十多岁的人哟,象十八岁咯妹子,啧啧!”
当闻讯赶回娘家来看湘红的那些伙伴捏着湘红细白的皮肤感叹不已时,湘红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庆幸。
她们只看到我就这样,只看到这世人还有人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她们又会怎样呢?看来那句老古话还是讲得对:人比人气死人。
“女,醒了?醒了就干脆穿好衣服,我们讲讲话。”
娘大约是听见她叹气了,忙放下手上的东西,撩起帐子,把衣服递给湘红。
湘红其实这时又有了睡意,但她还是顺从了娘,坐在椅子上听娘讲家常。
讲来讲去,娘忽然说起小春。
“……那个杨师傅的崽,没有考上学堂,现时在板材厂做工,他前一段时间经常跟到这里来打听你的情况,又问我要地址,我没有给他呢。……后生崽不是个本份人,一双眼到处乱瞟,怕他打坏主意。”
娘晓得女儿出了名就跟猪壮了一样,会有不少人打主意。
几十年的生活经验教会了她谨慎和警惕,湘红心想把娘带到省城其实不错,起码会很尽心地照料自己的一些事。
但是,湘红最终还是一个人带着几大包土物产回了省城。
爹本来是说好了要跟车去开眼界的,可临上车前他又变卦,说是怕有什么好歹,到时要火烧,入不了土,那可就糟了。
湘红怎么劝也没用,最后只好独自上路。
当汽车驶过杨师傅的裁缝铺子时,湘红看见杨师娘正嘟着乌厚的唇在生煤炉。
湘红示意司机停下车,只见她摇下窗玻璃,很高贵地和乌唇师娘打了个招呼,师娘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哦,哦,是湘红哪?听讲你归来,那日小春去看你,你娘哇县长请你呷酒去了。走啊?”
师娘的神态很是恭敬,而且眼神中还有那么一抹畏惧。
湘红看看这张曾经让自己喘不过气的脸,往昔象轻烟一般倏地飘去了。
“走吧。”
湘红向师娘招招手,司机一踩油门,师娘佝偻的背影和那条有些萧瑟的街道,刹那间便被抛在了脑后。
湘红从老家回来后没几天,接到了白衣绣的来信。
白衣绣说她现在一切尚好,只是时间太紧,睡不好觉,人也瘦了一圈,并在信中附了一张足以证明她的话属实的照片。
照片上的白衣绣穿一套别致的白裙,站在一座怪里怪气的建筑物前,头发剪得短极,有种飞扬的味道。
这家伙的信写了等于没写,别人问起来,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学什么专业,课余干什么,而且她也没提麦瑞。
她是不是认为那一切没有必要对我说呢?
湘红读完那寥寥几行字以后,心里颇为惆怅。这种惆怅一方面缘于白衣绣来信的简短,另一方面源于她的心灵深处。
不知为什么,自从回老家以后,她虽然照常工作,但情绪总是上不来。
而且有时候她会觉得所谓的成功其实也没有多大意思。
她觉得自己的心象家乡的老树,外表如常,可内心已经空空洞洞了。
我到底想要什么呢?我还想要怎么样呢?
湘红很迷惘。
也许我需要爱情?
湘红希望自己能从异性那儿得到一点安慰,可和罗林鑫来往的结果却是单调、贫乏。至于萧平,他欣赏她的美貌但别无他意。
湘红也知道自己对他生不出任何一丝特别的感情。还有巫导演、小王,不过是些能说话的朋友而已,还能从他们那儿指望什么?
湘红很奇怪自己竟会遇不到什么合适的单身汉。
更奇怪的是,她接触过的几位有相当层次的青年人,他们有的有了女友有的没有,但他们似乎只会赏花而不想采她这朵花。
这是为什么呢?想来想去,答案好象只有一个:那些人其实都将湘红看成了“以身谋职”的女人了。
有一次李英到公司来玩,她见湘红有些愁眉不展,便很恶毒地把一些所谓的别人、实际上极可能是她自己的看法告诉了湘红:
“……有人讲你和老板哎……这个你不要理它,他们是妒嫉你呐。那些人哪,看不得别人好,心肠坏得很。……不过你最好是赶快找个朋友,小罗不好么?……”
李英佯装亲密地和她罗嗦了一大通,湘红听得满肚子不舒服,但表面上她还是装得无所谓
然而,湘红最终还是陷入了一种无法辩白的痛楚中。
这种苦恼有时将她逼入孤寂的深渊,使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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