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朱高炽面上神情,桐拂这才定了定心,“殿下说笑了,青溪小姑是护佑青溪的神女,但凡经过小姑庙的,可都是要进去上香的。”
朱高炽唇角含笑,将目光移去河面一片粼粼之间,“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桐拂有些抓狂,此种情形,她一向不知该接什么话……不过眼前的这位殿下,与他父亲简直判若两人,温文谦和,时时有同如沐春风。
见她静默,朱高炽道:“方才看见姑娘身影,一时想起青溪小姑,姑娘莫怪。”
话音刚落,赵曦已到了近前,“殿下,已到铁匠坊。”
众人循声望去,河岸边石阶上站着三五锦衣卫,再远处人群指点观望瞧热闹,隐约听得议论纷纷。
“哎呦是陈家的姑娘……才貌俱是一等一……原是要去宫里做女官的……昨夜竟落入水中……”
“有人当时就下去救了,怎的没救上来……”
“下去摸了半天,没有人影……和之前的那几个一样,不见了……”
“可惜了可惜了……”
朱高炽往那船下张望了一会儿,将桐拂叫至身边,“姑娘可知此处的河道下是如何的情形?”
“这里水流不急,但很深,底下河道长年未曾修整过,乱石沉物很多。也有早年丢弃下来的铁器铜器,并不容易找人。”她回道。
“都水清吏司的人……”
朱高炽方开口,赵曦已接过话去,“回禀殿下,都水司郎中就在岸上,待此案看查完,即刻着人下河清理河道。据之前下水搜寻之人描述,底下确实乱石丛生,实难寻找线索。”
赵曦忽然抬眼望向桐拂,“这位桐拂姑娘不是水性极佳?不妨……”
“不必,天冷水寒,怎可入水。”朱高炽将他话头打断。
“无事,”桐拂道,“我去看看。”说罢抬手将长发高高束着,攀着船舷直接翻下河面去。
“就……就这么下去了?衣裳都不换?”赵曦看得目瞪口呆。
朱高炽也才回过神,急忙倾身望向那河面,除了涟漪急散,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入了水,桐拂就后悔了。这案子牵连着十七,她自然指望早些将人寻到。且那柚子整日阴阳怪气,估计一直在怀疑自己,尽早洗脱才是上策……但此刻入水,万一又跑去莫名其妙的地方一时回不来,岂不是令人徒增怀疑?
不过下都下来了,再爬上去更不合适,只得硬着头皮往下。应是之前刚有人下来查看过,水里十分浑浊,很难看清周遭情形。若非对此处原本有些印象,她几乎难以前行。
这铁匠坊白日里热闹非凡,夜里却最是冷清。若当真如方才围观之人议论,失踪的乃大户人家待选入宫的女子,又怎会在夜里独自到这里?
思忖间觉出有什么在余光里一闪而过,她循着大致方向摸过去,很快看见一个早已锈迹斑斑的铁勾,斜斜立在河泥之间。那四周生着些水草,飘飘摇摇,那之间似有什么晶莹有光……
赵曦盯着那河面,“入水这么久不用出来换气?这水性怕是水师里也找不出几个……”
“水师里也找不出对京师水道如此熟悉的。”一旁朱高炽负着手,倒似是没什么担心的意思。
“糟糕!”赵曦忽然道,“她会不会趁机溜了?殿下,不如派几个人下去盯着……”
“不必……”
朱高炽的话音未落,猛见那水面上泛起水波,却迟迟不见人出来。这么望下去,那底下似有人影晃动,却看不清楚,“下去看看,快!”
赵曦的人尚未来得及下水,已见她冒出水面。她攀着船缘的绳索上来,到了船板就是一个趔趄,扶着船舷才勉强站稳。
站稳了,眼前一暗,身后一暖,她抬头就愣住了。朱高炽站在自己面前,她身上披着他原先穿着的氅衣。
赵曦原本欲发问,看到这情形,忙垂了眼,一副什么都没发生我也什么都没瞧见的样子。
她忙将那氅衣扯下,“殿下,我不冷,将你的氅衣弄湿了。”
他退了一步并不接过,“河上风大,穿上。”
并不是命令迫人的语气,桐拂却觉得很难拒绝。
见她依言将自己裹了,朱高炽才又道:“方才水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眉间一拧,将氅衣下摆掀开些许,“我的腿划伤了,殿下船上可有药?”
朱高炽顺着看去,她的袄裙束着一角,露出的一截脚腕上,一道不小的伤口,正洇出血来。
眼看着一时船板上乱哄哄,搬凳子,取药,看伤的……桐拂心里却压着,方才,方才水下情形,她拿捏不好该不该告诉眼前的朱高炽。
那个人是何时出现的,她竟未察觉。待看到他时,他已在身后很近的地方。起先她以为是锦衣卫的人,但他并未穿着锦衣卫的水衣,只一件寻紧袖束腰衣装,半幅面孔被布条遮。且那人来势汹汹,竟是直冲着自己而来。
这情形有些熟悉,她几乎立刻想到那日在分月桥的水下,似乎也是这般……
她早将峨眉刺摸在手中,但那人身形十分灵活,捉住她的手腕一带,她整个人就向后撞去。水中能有如此的力道,委实骇人。
好在他并未与她纠缠,反身窜入那丛水草间摸索片刻,很快消失在不远处乱石的黑影之间。
待她再靠近那里,除了生锈的铁钩和水草,再没看到任何东西。那人应是特意来找什么,且抢先一步将那东西取走了。
她又寻了一阵,除了一个破损的珠花,再无所获……
“好些么?”
这一声传来,她才猛地回过神,抬头一看眼前人就是一呆,脱口就道:“文德?”
文德嘴角抽了抽,方才一直替她清理伤处、上药包扎,她居然现在才看到自己。
见她傻愣着,文德已起身,对着身后的朱高炽躬身道:“殿下,她的伤虽未见骨,但沾了水下利器上的陈锈,伤口需十分当心。”
朱高炽颔首,“那这几日就要劳烦文大人多跑几趟了……”
桐拂觉得甚是不妥,已抢着出口,“不,不用……这点伤不算什么,不用劳烦……”
文德转过身子,不愠不恼,“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姑娘若觉得不妥,可以去当面推辞。”
看着文德离开的背影,桐拂觉得脚腕上的伤处,一跳一跳地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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