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天岚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华云已经在院内等着他了。他站在石桌旁边,眼神发散,看着院内的风景,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直到看见华天岚出现,眼神才稍稍回复了些神采。
“云,这一年我不在,你过得可还好?”华天岚边说边走向石桌坐下,随即又挥了挥手示意华云也坐下。
华云有些犹豫,“天岚,我….”他没有再叫华天岚少爷。
在他陪着华天岚读了半年书之后,华天岚就不再把他当成书僮了,所以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他们都是以朋友之名相称。只是这一刻华云在喊出华天岚名字的时候内心充满了纠结。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继续做他的朋友。
“坐吧,”华天岚见他仍旧站着便开口道,他当然清楚华云在想什么,只是如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定义他们俩的关系。说是自己的书僮,别说华云,怕是连自己也不承认,然而要说两人是朋友,却又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还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事吗?”华天岚想了想还是直接给他最想要的吧。
华云心中一凛,难以置信地盯着华天岚。当然记得,他怎么能忘呢,那是他做梦都在想的事情啊。华天岚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也许这样对他们俩都好,毕竟以后他要走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想清楚了这些,华天岚也不再犹豫,他从袖口里拿出了那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一张泛黄的薄纸。可就是这张轻于鸿毛的薄纸,却让华云彻底地移不开眼睛。
那正是他的卖身契!
这些年来,这张薄纸就如同他身上的一个无形烙印,时时刻刻煎熬着他,一点点的摧毁着他所有的自信与骄傲。
这是华天岚曾给过他的一个承诺,那日他听见书院有人在背后诋毁华天岚,说他除了是丞相之子其他什么都不是。华云因此与对方大打出手,华天岚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华云一个人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双手上都是血迹。
有自己的,但更多的是别人的。
华天岚什么话也没说,搀扶着华云回了家。
“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你可以装作没听见,他们说什么我并不介意。”华天岚看着在自己的搀扶下依旧举步维艰的华云开口道。
“我介意..”华云声音微弱却出奇的坚定,“即使是一个下人,我也想要活得有尊严。即使我身份卑微,我也要其他人不敢惹我。”
别人动嘴我就动手,别人动手,我就拼命。不知何时起,这已经是华云心中根深蒂固的想法了。
华天岚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也恰恰是他无所畏惧的时候。
他,尤其如此!
“这是我答应过你的。孟云!从今天起你就只是你,跟相府再无任何关系!”华天岚神情淡漠,像是早就巴不得把他赶出相府了。
华云,他原来叫孟云,是原钦天监主孟无常的儿子。
他父亲原本一直是当今天子倚仗的重臣,卜算国运,测算星象。但凡天子有什么重大决策第一个想到的必定是他孟无常的钦天监。只可惜伴君如伴虎,也许孟无常的名也正巧应了他的命,世事无常。
十五年前,孟无常被告欺君,被天子以祸乱朝政之名处以极刑。而没有了孟无常的孟家,树倒猢狲散,整个孟府就此一落千丈。孟云和他母亲更是被赶出了孟府,从此流落街头。
正值华相府为华天岚招书童,毕竟同朝为官,华相也知孟云家学渊源,才收下他为华天岚的伴读书童。
孟云!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华天岚的声音在他耳畔回荡,心中被一股莫名的心酸充斥着。自从他七岁那年进了相府,孟云这个名字就成了过去。没有人再提起过,也没有人会记得。
除了他自己。
“为什么?”华云怔怔地看着华天岚,嘴里艰难地蹦出了三个字。他原本以为因为城外的那件事,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有离开相府的机会了。毕竟当时他为了自己的尊严丢了相府的颜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让华天岚做出当下这个决定的正是城外的那件事。原本这次回来,华天岚打算把自己的计划向华云和盘托出。他也相信,只要华云和他一起,将来朝堂之上一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可正是那件事,他才明白他低估了华云的自尊,就算他将来真能让华云位列朝堂,但在华云眼里他依旧只是相府的一个家臣。如果华云不跨过自己心中的那道坎,无论自己如何做,都不能让他真正承认自己这个朋友,所以他才有了这个决定。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完成了当初自己的承诺,给了你一直想要的而已。”华天岚云淡风轻,眼中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不舍,有的只是平淡。
“还有,孟家的祖宅我也已经找人帮你收拾好了,你走的时候,林管家会把房契给你。好了,你去收拾收拾吧。”
华云眼眶微红,小心翼翼地将眼前的纸收了起来。
“少爷!谢谢你!”
这一刻除了谢谢,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词来代替。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只是还没走几步,又听见背后响起了华天岚的声音。
“吏部现在正好有个空缺,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华云身子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既然决定了要重新开始,那就要斩断所有的过去。否则他今后的人生依旧会被打上相府的记号。
如果这样,那么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就成了一个笑话。
华天岚看着华云消失,眼眸中才露出了一丝失落,低于道:“九年来,或许只有这一声’少爷’才是他心甘情愿发自内心的吧。
是我的犹豫,我的自私才让你煎熬了这么久...”
。。。。。。
客栈之中,在店小二的帮助下,左无双二人对当下洛阳城的情形算是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公子,如今洛阳城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所以如果你们有能耐,这住店压根就不算个事。”店小二滔滔不绝讲了好久,已是口干舌燥。
左丘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店小二,“多谢。”
店小二看着那锭银子眼睛都直了,忙活了半天,费了这么多唇舌,不就是眼前这明晃晃的物件嘛。只是这也太多了些吧,店小二心中竟然有些心虚,一时间产生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
直到看见左丘脸上那不耐烦的表情,他才迅速接了过来,连着对左无双他们道了几声感谢,迅速退了下去。
“少爷,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去醉梦楼?别再一耽搁连那里都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店小二一走,左丘立马凑了上去。
“你怎么还这么着急,难道还惦记着醉梦楼的美食?”左无双阴阳怪气戏谑道。
听到左无双的话,左丘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比哭还难看。经过店小二的一翻介绍,他早已经明白醉梦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它的名声从来都不是什么菜肴,或者说所谓的美食在醉梦楼中实属细枝末节。
这实在是让他恨的牙痒痒,原来当初在他面前大肆炫耀醉梦楼如何如何的那混蛋,压根连醉梦楼的大门都没有资格进去,完全是道听途说。
而一想到这点,他就对自己在城外的那副德行倍感屈辱,幸好自家少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然他们可就没什么脸面来洛阳了。
思虑至此,左丘委屈讨饶道:“少爷...咱能好好说话吗?我哪知道就这事还有人拿来吹牛啊。”
“哼!”左无双一脸鄙视,没见过世面也就算了,但明知道自己无知还非要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那就丢人了。原本你一个人丢脸我也不说什么,可你倒好差点把本少爷的脸也一起丢了,这事情就大了。
不过左无双也就嘴上酸他两句,毕竟两人一起玩到大,关系早已不是主仆那么简单了。
“既然没地方住,那不睡不就好了,初到洛阳,还没欣赏过洛阳的夜景,不知比之金安县如何?”左无双一锤定音,脑中却浮现了那夜他们离开金安县的情景。
静谧的街道上只有孤零零的两个人影,惨白的月光让那黑夜犹如白昼,照亮着前方,仿佛在催促着人上路。
思念,从来都不只是一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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