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修崖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关心爱护他的夫人,不寻花问柳,也不和同僚们胡闹。可他根本就没有关心过他的夫人想要什么。她一直是最合适他的那个女人,可她除了要迎合他的喜好外,又有什么爱好,他竟是一无所知。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是东西,为什么要在她怀孕那么辛苦的时候,还想着自己快活?他没有把桂花糕送给她,也没有去哄还在哭着的她,甚至为了不让她落下善妒的名声,他把那两房妾室都留下了。
可她们就真的只是空有其名而已,注定只能守一世生寡。他也曾想给她们一笔钱,放她们出去,可她们说,除了府便没有了依仗,如此这般也挺好的。
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了几年,他不想在朝廷上做官,金陵的尔虞我诈让他心生厌烦,决定要去边关做监军。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的妻子应该留下侍奉父母,只有他,毅然决然的把她带在了身边。
如今他们有两个儿子,一家美满。他始终还是觉得自己对妻子有亏欠。她把最完整的她给了自己,整个精神领域也全都是他,而他却因为天生的优越条件而辜负过她。
他想他这位小师弟重情重义,这么多年身边从来没有人伺候,又是那样把郡主放在心尖子上,他们夫妻以后就会少走很多弯路。这般想着,就不禁开始有些羡慕他。
“你有佳妻如梦,好好惜福。”
“嗯。”
“我以前就听说镇北王府的郡主养在你们家,想来你们也是情投意合。但我又有些担忧,怕她是被宠坏了的,你家老太太宠爱她这个外孙女,那可是整个金陵城都出名的。”
纪泓烨一想到祖母变着法儿的护着阿锦,也不由得笑了。
“我甚至当时都想过,你是不是违抗不了老太太的命令,才要来求亲的。不过我转念一想,什么人能威胁得了你呀!心下也就释然了。如今见了郡主,我倒是放了心,她是个好姑娘,容貌,家世,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
纪泓烨最听不得别人夸赞阿锦,在他的心里,阿锦自然是最好的。他也希望别人能够发现她的好,反正不论如何,他都会护着她的。可当人一夸赞她的时候,他心里又会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藏在心头的珍宝,一不小心被别人给发现了。他还真是给别人看一眼都不愿意,万分宝贝。
“我在跟你说话,你又在走什么神呢?”吕修崖见他半天不回话,又道。
纪泓烨笑着看着他,缓缓道:“我在想着她这么好,我要怎么把她藏起来才好。”
“藏谁?”吕修崖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纪泓烨淡笑不语,只觉得师哥领兵打仗都……都变得越来越直率了。
吕修崖触及到他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由得哈哈大笑了几声。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个沉稳淡然的小师弟,竟然会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二十多岁,身居高位的男人还能守身如玉,这在整个大宁朝的历史上也是独一个了。
因此,有不少人曾传言纪大人不好女色,是因为他喜欢男人。按照金陵城的风气,肯定有不少人给他送过,他都有些好奇,小师弟收到那样礼物时候的表情。等到他这次把郡主娶回去以后,一定会让那些人倍感脸痛,这巴掌打的可是无声无息,徒留一脸狼藉呢。
纪泓烨在这和吕修崖相谈甚欢,却不知镇北王府里正在上演一场惊心动魄。
纳兰锦绣看着突然闯进府里的人,整个脑袋都是懵的。那个一身布衣的老太太,自称是先王妃的乳母,她拉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说这才是镇北王府的嫡亲郡主。
那个姑娘怎么看都是和徐锦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果说徐锦笙的眉眼和徐锦策有几分相似,那么这个女孩就只能说是相同。对,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就连镇北王看着那个女孩都说,她和阿谣生得一模一样。
然后纳兰锦绣耳边就回荡着各种声音,像一道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开:这才是真正的镇北王府郡主!徐锦笙本身只不过是那个产婆所生之女,因为忌妒镇北王府门庭高贵,所以才把自己出生不久的女儿交换了来!她和镇北王府根本就没有关系!
纳兰锦绣看着镇北王十分震惊,甚至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那个骨瘦如柴的女孩一直在哭泣;看着沈从苁把那个女孩扶起,并且柔声安慰……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出父女相认的戏码,可笑的是她并不是一个局外人。她是那个冒名顶替的,因为借了别人的身份,才得了外祖母的宠爱,才得到了父亲和兄长的关怀。如果她是刚刚借用了这副身体,可能会对这些没有感觉,最多也就是感叹一声,造化弄人罢了。
可现在她已经把自己完全融入了徐锦笙的一切,把她的亲人当做了亲人。如果是不曾得到过,那她也不会生出那些贪念。可她已经确确实实的体验到了,她上一世遗失的东西和遗憾,都在这一世得到弥补了。
如今却又告诉她这样一个结果,这是不是有些太戏剧性了?难道她注定要一生孤苦,无依无靠吗?就像上一世一样,在拥有了那么多东西之后,又一件一件的失去了。
她一时无法接受,她不想接受!
那个女孩瘦瘦弱弱的,明明就是和她同龄,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要比她小上几岁。可能因为情绪激动,又因为哭泣了许久,她忽然晕了过去。
镇北王神态焦急的抱起那个女孩,大喊着让侍卫去请大夫。纳兰锦绣想过去看一看,她就是大夫啊!可她觉得这一刻自己竟然是多余的,不然为什么镇北王会不记得她就是个大夫的事实呢?
院子里一瞬间就变得特别凌乱,镇北王抱着那个女孩步履匆忙的去了苍梧谣。沈从苁自然是要跟着的,可她在走了几步之后又回过头,静静看着纳兰锦绣,她说:“你先回摘星楼吧!郡主晕过去了,王爷一时也顾不上怎么决定处置你,你也不要太过忧心,我会为你说话的。”
纳兰锦绣整个人还是懵的,这不是镇北王府么?不是徐锦笙的家么?为什么她还要等待处置?为什么沈从苁会以一种主人的姿态来告诉她?
纳兰锦绣迷茫的看着周围,因为当时拦不住那个婆子,所以跟进来许多侍卫。大家都在看她,眼睛里更多的都是同情。这种眼神是让她最害怕的,因为上一世让她家破人亡之后,有许多人就是用这种眼神看她的。
她慌乱的想要逃离,心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死灰。就仿佛她又重新经历了上一世的痛苦,不管她如何努力,不管她如何心存善意,到头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知是谁找来了吉祥和如意,两个丫头看着她,眼里除了眼泪,就也是那种同情。她们喊她郡主,周围人的眼神就更奇怪了,于是她们就不敢再喊了。只拉着她的手不停的哭泣。
纳兰锦绣被她们哭得心烦意乱,她挣开被她们握着的手,力气有些大,连带着她的手腕都疼了起来。可她似乎没有察觉到,因为她现在整个人都是木讷的,根本就没有了痛感。
她觉得自己要离开这,她现在需要冷静,需要好好的想一想。可她所拥有的一切庇护现在都没有了,茫茫人海,她应该去哪儿呢?她忽然想到了三哥,对,她不是还有三哥吗?她可以去找他,现在就去。
她提着裙裾急匆匆的出门,王府门口的侍卫看着她神色不对,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手阻拦。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拦,毕竟现在这个是郡主,但她好像又不是郡主了。这姑娘年纪这么小,看起来也挺可怜的,她这样慌慌张张的跑到大街上会不会出什么乱子?有两个侍卫终究是看不过去,在后面缓缓的跟着她。
纳兰锦绣整个脑袋都是混沌的,她知道三哥去送吕修崖了,可他们走的是哪条路呢?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现在一团混乱,心中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就是尽快找到三哥。因为她现在很害怕,也很慌乱,她现在就想要确定,三个是不会抛下她的。
可她又有些犹豫,三哥要娶的是她还是镇北王府的郡主呢?如果他要娶的是郡主,那是不是刚才的那个小姑娘才应该是他的妻子,而自己和他的婚事是不是就要不作数了?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想太多,反而还在担忧自己有哪里是没考虑到的。
这样想着她忽然又有些害怕见到三哥了,万一三哥拒绝了她,也像其他人那般同情的看着她,那她又能怎么办呢?天下这么大,却又这么冷,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所?纳兰锦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苍白的几乎已经没了血色,可她就是很倔强,一滴眼泪都没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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