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海楼脸色骤然一变,道:“不好,是骆老师!”推开座椅,猛地窜了出去。欧阳云生与胡友文紧跟其后。三个人跑下楼,只见一个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在血泊中趴成一个“大”字,双眼圆睁,一幅死不瞑目的表情。绿油油的草地上鲜血点点,像是开满了红色的花朵。
邢海楼面露痛惜之色,摇头道:“这又是何苦?”
胡友文吓得躲在了欧阳云生身后。
欧阳云生问道:“这人是谁?是美专老师吗?我没有见过他。”
邢海楼叹道:“他是我们美专的骆悠长老师,从日本留学回来不久。他才华横溢,刚刚在日本得了大奖,打算回来报效祖国。学校花了不少的力气,才把他请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这一步?”
欧阳云生向楼房的高处望望,问道:“这楼上有他的画室?”
邢海楼道:“他的画室在五楼,露台也是他的。他说他喜欢露台,那里既可以晾画,又可以种花。学校爱惜人才,想要给他提供最好的条件,于是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欧阳云生道:“我们去露台看看!”
三人来到楼顶露台,只见露台上种满鲜花,摆着大大小小的不同画框,完成和未完成的作品加起来一共有近百幅。画的类型包括素描、水粉、水彩、油画、版画等等,画的内容既有山水风景,又有人物静物,还包括很多西方最前卫的抽象派作品。
欧阳云生感叹道:“骆老师是全才呀!”
邢海楼道:“是啊!学校对他充满期望,想要在他的带领下,超过上海美专,哪知……”
欧阳云生被一幅大型的油画吸引了过去,只只见油画画的是一间大大的宅院,里面挂满了红色的灯笼,灯笼下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穿着一身红衣,那女子没有缠足、一双大脚非常醒目。五官秀丽、英气逼人,但柳眉竖立、怒目圆睁,显然是在生气。画的落款题着‘悠长’二字,显然是骆悠长亲笔所画,但是没有日期。
画框上插着一个信封,欧阳云生从里面拿出书信,只见上面用“颜体”题着一首题目为“无题”的七言绝句:“悠悠岁月红灯照,长长回廊春华笑。莲动渔舟芍药舞,秋实累累情难休。”
邢海楼道:“奇怪,这诗春花秋月的,与画作内容不符啊!”
欧阳云生都:“这是一首藏头诗,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里面藏了两个人名,‘悠长’和‘莲秋’,这画中的女人应该就是莲秋。一首诗中嵌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名字,充满了暧昧,骆老师结婚了吗?”
邢海楼道:“骆老师有一位日本妻子,叫什么子来着?反正肯定不叫莲秋!”
欧阳云生手托着下巴,想了想道:“这幅画真得很奇怪,画的是红灯笼,画中的女子穿着类似女侠的衣饰。连诗里也写着‘红灯照’,莫非在说民间妇女组织‘红灯照’的事情?骆老师之死,疑点太多,你还是联系巡捕房吧!”
邢海楼道:“没错,我现在就给巡捕房打电话。您二位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欧阳云生还没说话,胡友文却插话道:“好,杨兄弟,我们先回去吧!”
欧阳云生看看不动声色的邢海楼,心道:骆悠长早不跳楼,晚不跳楼,偏偏在邢海楼校长地位受到威胁的节骨眼儿上跳楼。一切都太凑巧了,难道这事也和邢海楼有关?美专再次发生命案,胡友文进校董事会的事情就要推后。而且单凭这件事情,胡友文就被邢海楼看了个透,无论胆量和智谋,他都不知被邢海楼甩了多少条街。拿他去试探邢海楼,无疑相当于螳臂当车、用鸡蛋去碰石头。
于是对胡友文道:“胡兄,我们来得不巧,还是先让刑校长处理学校的事情吧!我们先回去!”
胡友文早就巴不得回去了,这句话对于他来说像是特赦,他点点头道:“好,好,我们先回去!”
二人回到家中的时候,正看到一位穿着灰布衣衫的女子挑着扁担,显然是来给欧阳府送东西的商贩。她背影纤细高挑,正面的相貌却看不清楚。守卫的卫兵不让那女子从前门进入,给她指了指后门,那女子便挑着扁担向后门走去。她的侧脸一闪而过,欧阳云生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却又想不起来。那女子挑着的两个扁担看起来极为沉重,然而那女子行走起来却身轻如燕,显然是有武功根底的。欧阳云生觉得奇怪,就让胡友文从正门回家。他自己悄悄跳下车来,远远地跟着那女人。
那女子走到后门,和欧阳府守卫后门的卫兵说清楚来由,卫兵放她进去,欧阳云生也悄悄过去,冲卫兵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发出声音。
卫兵以为大帅看上了这女子,都不再做声,欧阳云生看着那女子将扁担挑进后厨,大厨李师傅接应了她,扁担上的盖子被打了开来,只见左边扁担中装着各类海鱼,右边扁担却装着虾蟹牡蛎等各类海鲜。
李师傅想抱起一只扁担放到秤上去过秤,拼了命也没抱动。那女子却轻轻易易一拎,就将扁担拎了起来,干脆利索地放在了秤上。只听李师傅喊道:“一百斤!”
欧阳云生心想:一个女子,轻轻易易就拎起一百斤的东西,真是膂力过人。
只听李师傅又称完了另一只扁担的重量,也道:“一百斤!”
李师傅给那女子结清了海鲜的钱款,问道:“以后送于的就你了,不是你爹了?”
那女子道:“是的,我爹病了!以后我来替他!”
李师傅夸她道:“你可真能干,拎这么沉的东西,跟玩儿一样!你爹真是生了个好女儿,有点儿像戏文里的花木兰!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脆生生道:“我叫莲秋!”
欧阳云生脑袋嗡地一声响,心道:莲秋,莲秋,这不是骆悠长诗中镶嵌的那个女人名字吗?
那女子一边说,一边转身离开,她回头的一瞬间,欧阳云生也是浑身一颤:这女子虽然穿着灰布粗衣,但是相貌却与骆悠长画中红灯笼之下的红衣女子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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