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蠕动了一下嘴唇，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那一个字来。
她只是贪婪的看着，那边十几年没有见过的亲爹，眼睛一眨也不眨。
前世出嫁前出嫁后，她爱恨交加的是她爹。
后来，她不恨了，却也再回不到过去。
现在，她重回来了，却又发现想再喊一声‘爹’，暂时是做不到的。
院子中间踢飞了石婆子的叶显，忍了又忍，终究还是看向了叶倾。
自从那件事过后，他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女儿了？
仔细算来，足足有十多年之久那么长的时间了。
十多年啊，足够他圆润可爱的小闺女，出落的花样年华。
他记忆里最清晰的是那个快乐、活泼，无忧无虑的小团子。
却在那一件事发生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这十多年里，不光他家的小团子变了，他也变了。
他变得面目全非，一颗心千疮百孔不说，还怯懦到连他自己都厌恶的地步。
叶显猛地仰起头，抬起衣袖，遮住了他羞愧的脸，也遮住了他眼角淌落的两串滚烫的眼泪。
小橙儿她娘，你看到了吗？
咱们的小闺女长大了，咱家的小团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美人了。
就是咱们做爹娘的太不称职，害她一路跌跌撞撞成长到现在。
“你能想通就好。”
叶老太爷看了父女两个的互动，才抬手拍了拍叶显的肩头。
他语气唏嘘，眼底却好像糊了一团浓黑的墨，怎么也化不开。
这个家里最无辜的就是叶倾，最不无辜的却是他这个老头子。
为了叶家，都是为了叶家！
到此时，看到泪眼对泪眼，却相对无言的父女两个，叶老太爷不知道他当初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但他不后悔，他大儿子能真正的明白过来。
这要是叶家的劫难，那就一起面对，一起承担吧。
不能再一股脑的都压在大房父女两个的身上，这太不公平，太不应该了。
他这个家主是不称职的，也没有什么可以推卸的理由。
“想通了，也不算太迟。”
再度拍了拍叶显的肩膀，同时将他轻轻往叶倾所在的那个方向推了一把。
“去好好看看大丫头吧，就在咱们不注意的时候，她呀一眨眼就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呀，你也不年轻了，而我也老了……”
他这不是在感叹，就是在如实的陈述着。
至于他话里的深意，在场的除了叶显，就是叶倾都听不出来。
“嗯。”
叶显用力点头，放下掩面的衣袖，眼含忐忑的一步一步，慢慢的朝着叶倾的方向挪过去。
“好呀，好呀，真是好呀……！”
门帘被掀开来，怒气冲冲的叶老太太出现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院子里的叶倾叶显父女两个。
院子里发生的事，早有叶老太太的心腹向她悄悄回禀了。
一开始，她不出来，是想看一看她那个素来忤逆不孝。
却突然在十几年前，开始对那个孽女不闻不问的大儿子，
今天是否会跟她再做对，为了那个孽女再一次顶撞她这个亲娘。
还有叶简这老头子，那贱人还没有嫁进来之前，就不顾她的反对，执意给老大定了那么个丧门星。
当听说楚家败落的时候，叶老太太可是对天狂笑几声，痛痛快快骂了几句‘活该，早该如此’的话。
再后来，就是叫她记忆犹新，倍觉屈辱的日子。
她以为楚家败落了，她大儿子就可以毁约，不用娶她最厌恶的那个楚家女人。
私底下，她早就盘算好要挑选谁家的女孩，做她大儿子的媳妇。
那个人选不但模样好，温柔小意，出身还高。
最主要的是那个女孩，也偷偷暗示过她。
只要她大儿子肯退了楚家那门亲，她就会带着十里红妆赫赫扬扬嫁入叶家。
非但会把十里红妆双手奉上，还会事她如母毕恭毕敬。
回想过往的叶老太太，细白脸上飞快掠过一丝狰狞。
她都答应人家了，叶简那个老头子却骂她无耻贪婪，硬是不肯答应让老大退亲另娶。
给老大娶了楚家那个丧门星不说，还要倒贴许多的嫁妆出去。
最可气老大被那丧门星狐媚住，完全把她这个亲娘抛诸脑后。
老二老三都是孝顺听话的好孩子，最可恨老大生生辜负了她一番爱儿的慈母心肠。
她辛苦调教好的丫头，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老大却一个也看不上。
后来，她咬牙听了心腹的话，挑了个跟那贱人相似的丫头，忍着心头的不适和厌恶，再度送到了老大的房里。
可老大这个没良心的，这一回却发了火，不但发落了那个丫头，连带那个丫头背后的一大家子都发买去做了苦力。
她就知道，这一切都是那贱人在背后挑唆的。
就为了这个，叶简还专门把她叫到他书房，跟她发了自她嫁到叶家以后第一回脾气。
那时节她只觉得被叶简在人前活生生，扒了一层面皮下来，血淋淋的刺骨的疼。
平生头一回夫妻反目后，她脸色白得像鬼，手脚皆是冰凉，两条腿更是软的跟面条一样，站都站不住。
倘若不是林婆子架住了她，她会出溜到地上。
自然的，她也就把所有的怨恨都挤到那贱人的头上。
谁也不知道，在她心里有一个小本本。
有关那贱人的一笔笔黑账，她都记的牢牢的。
她就等着，有朝一日跟那贱人一笔一笔算的清清楚楚。
不料，那贱人竟然死于非命。
按说，那贱人死于非命，她该高兴的。
偏生她心里记那贱人黑账的小本本还在，让她硬是在心口憋了一口恶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憋着，憋着，憋得她心口生疼不说，还险些憋得她闹出内伤。
于是，她就把这一腔的恶气，都撒到了那贱人的女儿身上。
她就是要让那贱人在天上看着，看着她是怎样把她女儿‘教导’的唯唯诺诺，没有一点主见的。
十多年过去，眼看着她就要成功了。
偏偏那孽女又跟吃错了药般，一路闹到她面前。
那孽女果然不愧是那贱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跟那贱人一样的叫人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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