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尘送走楚戈,言,不日后处理完火云殿的事宜,便下凡,前往大泽,算是拜访旧友。
楚戈取笑他,可是中意那女子,他只说,念那女子孤身一人实在可怜,如今幻境不在,她或许困难重重,他曾在她居所讨过一杯茶喝,算是受了恩惠欲报答。
空尘趁他不备,抓住他的手腕,见那手背上的花痕还在,这楚戈真是表面风流,实则情种啊。
云梦泽恢复至初始之貌,荒凉,泥泞,幻境全然不在。
她会去哪里呢?
空尘立于凋零的桃花树下,唯一还留存的便是这些树了,他触摸着一株曾开放过如女子胭脂般柔美花蕊的桃树,她赠与他的病枝,已然养活,而这些却将悉数死去。
手指抚到桃树躯干上的凹陷,他瞬间回过神来,细细分辨上面的文字,生出喜悦,涪沧能感应到他会来此。
一处桃树皮上,刻着深深的字体:河川,多栗。
在天书阁,他的考绩远在楚戈之上,这四个字,他当然能一眼读懂。但他依旧不敢断定自己是否能全解,毕竟是女人心思,他不敢揣度,更何况是那样的她。
他沿着记忆中《河川记》上所载的方圆,寻着多产栗子之地。
“如若十日后,我未归来,抱歉……”涪沧看着他,淡淡一言。
“不周并非善人,别去!”
她漠视他的担心,不再言语。
未阑拉住她的手,能感到她的些微挣扎,“一定要去?为何对我这般好?不值得。”
“这或许就是你我的命数,你放心,这里很安全。”她起身,走远。
躺在山洞中的他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拽紧拳头,对自己如今的病态凄然,手中的堇蝶木簪斑驳,他心里无限惆怅。
他原是掌天庭悦华园的景玄仙官,因不满天帝的赐婚,擅离职守,藐视天威,接连砍倒悦华园中的数株神树,期间,他与天卫总领,延柬对战,又被众仙卫围击,不免受伤,继而被抓,暂押天狱,等候审判。
天狱囚犯皆以金刚锁,扣住仙脉,仙法暂失,天狱更是守卫森严。
她是天帝要赐婚给他的夫人,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在得知他受伤入狱后,不计前嫌,带了仙药来看望他,并且问了他几句话。
“你当真不愿与我成婚?”
他摇头,这女子他只在任职景玄仙官时见过几次,并无喜爱。
“其实,我要告诉你,赐婚是我求天帝的。此事因我而起,该由我结束,不管结局如何,今日为界,从此两清。”她笑得勉强,却未有泪光,亦然沉笃。
“你为何……要做我的夫人?”他好奇,不忍伤她。
“既然不喜,不必深究,我说了,今日为界。”
随即,她使出法力,毁了金刚锁,天卫极力阻拦,但她似乎早有准备,用仙法击退众仙卫,带着还未恢复法力的他迅速逃到南天门,硬闯而过。
此时,天卫已追上来,她推开未阑,拔下发髻上的一支玉簪子,那玉簪即刻变化为一只堇蝶,载着他急速而去。
她会怎样,他好似心知肚明,在天狱劫走囚犯,会和他一样入狱吧,可是她为何这般对待自己,他极力去想这个女子与自己的瓜葛,可是没有任何深刻记忆。
由于在天狱的疲累,他竟在堇蝶上昏迷。
醒来,也不知是何时候,他躺在一方床榻上,被一个陌生女子照顾着,他看得出她不是凡人。
那名为涪沧的女子,在寻薜参时,遇见有天卫在追捕未阑,她便用法术,使他们迷了眼睛,带未阑到了云梦泽。
之后,仙卫追踪到此地,但未曾识出云梦泽。
见避于此有难料之险,她不惜毁灭幻境,毅然带着他,去往《河川记》中记载的一处临湖青山,那里有很多山洞,多生栗树,她取名为栗山。
未阑虽仙法恢复,但由于旧伤未愈,新伤又起,便迟迟不见好。
姨母给她说过,若是有难,可去寻不周。
她想要救他,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如此多事,或许是因那天她见满身是血被人追杀的他,像是自己每逢雨夜,未食薜参药丸一般惨淡痛苦。她舍不下他,便出手相助。
姨母病入膏肓前,她欲去寻不周,但却恐自己拿不到丹药,回来又见不到姨母最后一面,她承认自己懦弱,平庸,太过娇气。
现下,她要不顾一切去救他,她不想再看到死亡,她要他活着。
果然,一座临湖青山,有多株栗树。
他落地,四下寂然,唯有山间清风,鼻中皆是草木果香。他循着可以作为容身之处的地方,越走近一个山洞,越能感知有出自仙人的血腥之气。
他眉头紧皱,莫非涪沧受伤了?他急切地行至山洞口,血腥之气更为浓烈。
仙人之血液,由仙脉所生,血腥之气十分特别,若重伤不愈,仙脉则毁。
他小心翼翼步入山洞,见一男子,正席地躺着,衣袍像是天庭所制。那人正昏睡着,头发有些凌乱,身上多处伤口,血迹斑斑,看得人心寒。
“未……阑兄。”他将他看得仔细后,才发现这受伤之人,是自己在天书阁的师兄未阑。
他记忆中的未阑兄,很爱迟到,也有些不学无术,沉默寡言。师祖是随和之人,也不愿强求他,便由着他的性子。
却不曾想到他天性如此逆反,竟敢在天庭公然反对天帝,还损毁神树。
未阑极力想要清醒,见到许久未见的师弟,一惊,“空尘?”
“怎会用刑?”空尘施法为其恢复伤口,但因伤及仙脉,已是徒劳。
“我被抓入狱后,不服仙卫给我上金刚锁,天帝知晓后,即刻给我用了鞭刑。我本在悦华园与延柬对战后已受伤,所以新旧伤重叠,仙脉有损。”
近来,空尘因急着下凡,便闭门埋头处理本就堆积如山的事宜,都不曾听闻未阑逃逸之事。
“这可如何是好,天庭的丹药皆有记载,我也不可随意取用。”
“无妨,我将命数看得随意,你不必担心。”他忍着多日来,愈发溃烂的伤口所产生的疼痛,“你还没告诉我怎会在此。”
他想了想,还是说道,“那日楚戈说,我在人间的一位故友,所居之地已面目全非,我不放心,就寻着时间下凡来了。”
“她给我留了标记,我便寻到了这里。”
“你……说的那位故友……可名涪沧?”
他见他的反应便知晓他们彼此熟识,未等他回答,接着说道,“是她救了我,因天卫的穷追不舍,她毁去幻境,带我逃到这里。”
“她……现下在何处?”
“虽然我不想再牵连你,但我想涪沧一人之力恐难过不周那关,若你不急着回天庭,可否去助她脱身?”
“不周竟还活着!她为何要去那里?”听罢未阑的话,他极度担心涪沧的安危。
“……她说要为我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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