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雅拉现在难受极了。
苏昼是祂的立约者没错,但延霜大将军显然也是符合祂眷属标准的存在,无论是血脉还是意志,乃至于战斗的风格,延霜大将军都非常符合一位混沌眷属应由的素养。
但现在呢?
祂就眼睁睁看着苏昼用神木之法铸就的强横根基以及神通凝聚沛然源能,然后再以学自寂主的不灭魂将其统御,最后以万世革新之道推演出的手法将自己的眷属打败。
换而言之,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立约者,用其他伟大存在的传承吊打自己的眷属。
这感觉太酸爽了!
“你搞啥玩意啊!”
灵魂空间中,蛇灵立刻对苏昼用尾巴进行指指点点:“起码也用点我的专属神通啊!表现出一点混沌立约者的高等特性,表现出你的魄力!”
“啊?你的特性不就是死了复活吗?就这?你想要让这家伙打死我?”
而正等着延霜大将军认输的苏昼愣了一下。
他疑惑道:“别了吧,我站在原地不动随便他打,最多也就让我受伤神木一系的修法真的不讲道理了,我才推演到了神意境,这生命力就已经可以永生不朽”
注意到雅拉一脸噫的表情,青年立刻进行一个安慰:“嗨,我不是用了万念归一和噬恶魔主吗?那家伙凝聚北地民心之力来对付我,完全是给万念归一送充电池?至于噬恶魔主,倘若他再邪恶一点,我就能顺势把他打成恶魂。”
“不过这位延霜大将军倒也不怎么邪恶,打仗嘛,总是要多杀人的。”
“那是归一一系的神通!”雅拉更气了,苏昼不说祂还忘记了万念归一:“那神帝太皓的天星归一合道法也是差不多的玩意,就擅长对付那种凝聚民心愿力的修法!”
“难怪这么好用!”苏昼一脸恍然大悟:“好,那下次我继续用!”
此刻,周围天空为之一清。
虽然苏昼和延霜大将军只是互换一招,但谁胜谁负,谁高谁下,都已经一清二楚。
就连底下的延霜军都不再集结,作为军队领袖,象征的大将军被击败,哪怕是最持盾的小兵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沉默中,延霜大将军降落在地面。
而苏昼亦如是。
“延霜军败了。”
声音不再奇特,仿佛带着许多重回音的震荡,黑甲的骑士将手中长枪抬起,由他脊骨精华凝聚而成的枪头已经破碎,化作砂砾散落在大地。
这个男人有些艰涩地说出了事实:“我凝聚了三十四年的延霜领人心被一招击溃斯维特雷,你说的对,这样的力量并不足以办到什么。”
“就连你都无法击败,更何况巴别塔中的那位暴君?阿斯莫代家族的底蕴,要胜过我恐怕并不困难。”
“哦?”
苏昼微微挑起眉头他有些好奇道:“你这话,是认为我无法战胜阿斯莫代十三世吗?”
“倘若仅仅是阿斯莫代十三世的话,你或许可以。”
延霜大将军平静地回答抬起头与苏昼对视。
赤色的眼眸中虽然还有着些许怅然若失但他整个人却像是从一个梦中苏醒那样显得真实,脚踏实地了许多:“可倘若是太阳皇,就不太可能。”
苏昼没有问为什么阿斯莫代十三世和太阳皇有这么大的区别。
因为他能感应到眼前的大将军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失败而一蹶不振。
黑甲骑士的确败了但他却握紧了手中只剩下没有枪头的长枪。
苏昼能感应到,有一股别样于之前的斗志从他的身上燃起。
“我承认,我之前的选择的确会失败。只会发起一场没有意义大几率是送死的战争。”
他的身躯缓缓直立站的笔直:“的确这是我的一意孤行而延霜领选择跟随我我的确没有权利带着所有人一齐送死。”
“但是。”
“斯维特雷教授有些时候,总要有人去做错误的事情,这是纠缠了数千年,乃至于数个纪元的仇怨,我做出了选择就不畏惧它会结出多么苦的果。”
“你可以守护延霜领的平民。”
再一次延霜大将军将长枪对准了苏昼目光仿佛燃烧。
黑甲的骑士庄重地紧握没有枪头的骨杆十指如铁铸:“但你不能剥夺我选择荣耀死亡的权利。”
这一次,他的言语没有带上延霜领,延霜军。
延霜大将军只代表自己对苏昼举起了枪。
“好!”
而苏昼眼前一亮。
此刻,他才真正正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赞赏道:“就应该这样!”
延霜大将军之前凝聚延霜领数亿民心的做法,其实非常拙劣。倒不如说,所有盲目凝聚民心愿力的修法,本质都是拙劣的。
集众之力,才不是这样的用法。
无论是用何种方法凝聚民心,是哄骗还是欺瞒,亦或是凭借个人魅力诱导,归根结底,民心只不过是民心,算不得民众真正的力量,仅仅只是民众的想法。
非要提炼真正的集众之力,就需要铸就文明,延霜大将军需要带领整个北地延霜领发展生产力,建造更多的移动都市,养育更多的人口,普及修法,教育,让民众能吃饱饭,过上一个舒心的冬天。
只见做的,不听说的。
只有这样,最终让整个延霜领人才济济,民间高手众多,人人都是强者,这样的延霜领齐心协力,才是真正的集众之力,而不仅仅只是凝聚点愿力,就以为自己可以代表所有人!
延霜大将军在被击败后,显然明白了过来这点。
凝聚民心愿力,多么虚无的做法,他对此感到羞愧,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从羞愧中获得了勇气,要用自己的力量,和苏昼战斗。
此刻的他,虽然比起之前更弱,但却更加值得苏昼去认真。
认真的,殴打一顿。
没有任何废话,延霜大将军一枪朝着苏昼胸口刺去,枪头处燃起了灰色的火光,这腐朽万物的火黯淡了周围的光,它与天上的圣日交映,一时间苏昼眼前只有一片灰茫茫的焰光。
雷霆炸响的声音远在枪头划出之后,只有光本身可以比这一枪还快。
长枪破开神通,刺穿了由永世之光构筑的防线,但苏昼抬起手中的大盾,结晶大盾上有着一圈圈透明的波纹正在闪动,吸取了所有动量。
枪尖撞在盾面,陷入波纹,就仿佛陷入泥潭般不得寸进,甚至一股反震力量传来,想要将长枪从大将军手中震开夺去。
但大将军显然还不至于脆弱至这个地步,他紧握自己的武器,固然一时间没办法将其拔出,可他却并不只有一把武器。
只是刹那,黑甲骑士左臂夹着长枪,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明晃晃的剑光朝着苏昼的脖颈斩去。
而早有预感的苏昼将大盾向前一推,一抬,巨大的力量便谴责大将军动作变形,而结晶大盾的上沿也架住了这柄突如其来的长剑。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长剑剑刃凹陷一个小口,但剑尖处却有一道灰黑色的火线笔直延伸,直刺苏昼眉心。
对此,苏昼不闪不避,他直接抬起头,一头撞向这延霜大将军隐藏在众多举动下的杀招。
轰!剧烈的震荡令大地迸裂,凹陷出一个数百米深的巨坑,这还是交战双方将力量收缩在极小范围内的结果,灰色的火焰点燃了苏昼的头颅,进而蔓延至其全身。
“嗯!”
登时,苏昼发出一声闷哼,浑身都被点燃的他似乎是有些吃痛般摇了摇头:“这就是你的本命神通?”
虽然口中如此说道,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慢下。
青年趁着延霜大将军以为自己中了灰火,暂时失去战斗力的时机突然爆发,直接一盾拍出,将其连带他的长枪和长剑全部都拍入地面。
登时,一个令岩壳翘起的巨大凹陷便出现在了地表之上,令周围的延霜舰队纷纷后退,免得被大地上撕裂的裂缝吞噬。
长剑片片碎裂,镶嵌在黑色铠甲上,令他看上去就像是镶嵌在泥地中的松果。
“怎么可能?!”
即便是被拍进岩壁里,难以起身,延霜大将军的语气仍然带着不可思议。
他看着此刻整个人都在燃烧,可身形却没有半点动摇的苏昼,目光匪夷所思:“我的深渊之火就连圣日的光辉都能腐蚀的破灭之炎”
这是延霜大将军的压底箱绝技,乃是他从自己的血脉和古籍中挖掘而出的混沌秘法,可以燃烧万事万物,不仅仅是肉身和灵魂,就连情绪,意志乃至于信念都可以付之一炬,化作原始混沌。
这烈焰能将一个灵魂烧灼成空白,变成深渊的原生灵魂,进而孕育出一头全新的恶魔魔鬼。
普通的灾境强者中了这一击,就连心光体都保不住,会被侵蚀成废人。
这也是延霜大将军用以对付太阳皇的绝招,他自认为至少可以用来同归于尽。
但苏昼却没有半点被侵蚀的神志不清的倾向。
灰色的深渊之火在苏昼全身熊熊燃烧,它烧毁表层的皮肤,暴露出皮肤之下那层层叠叠的细密肌肉和神木根须结构。
细微的肌肉纤维和神木纤维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简陋的符文阵法,而他通体上下蕴含的数千万简陋符文贯通一气,合拢成了一体的不灭法阵。
镇元移世不灭体,与神圣几何的秘仪被苏昼融会贯通,铸就了自己的不灭法身,灰色的火焰可以燃烧掉表层的结构,但是不灭体的再生速度比燃烧的速度还快。
很快,深渊之火的燃烧范围就从全身变成了只剩下头颅,只剩下一个眼眶中,还有灰色的光焰跃动。
并不着急将深渊之火彻底熄灭,苏昼感受着这种痛苦,感受着延霜大将军神通的精髓,感受他内心的不甘与仇恨。
并将其背负。
他向前行走,来到了正在挣扎起身的延霜大将军身前。
面对一言不发,只是屹立在自己身前的高大男人,黑甲的骑士提起源能,凝聚出心光体,以黑蛇为倚靠勉强站立起来。
“你居然这么强。”
他似乎是在苦笑。
“我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强。”
苏昼平静的回答。
我远比你想的要强的多。
“我彻底败了。”就连最后的深渊之火也被破解,被证明自己就连与太阳皇同归于尽的可能都不一定会有。
没有听出苏昼真正的意思,延霜大将军在沉默了一会后,便干脆道:“我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反倒是你,斯维特雷教授,击败了我之后,你要做什么?继续前往北方,守护我一样,守护北地那些蛮族部落吗?”
“那是之后的事情。”苏昼微微点头,他没有否认延霜大将军的话、
但随后,男人便做出了令大将军惊愕震怒到极点的举动。
他伸出手,拿走了延霜大将军的脊骨长枪。
“既然我击败了你,守护了你,那么就要担负起你的责任。”
一手持盾,一手将长枪横在身前,苏昼肃然道:“我会查出这个世界的真相,诸神和神木的过往,黄昏之龙诞生的原因,你们和北地部落为何会被驱赶至世界的尽头一切的真理我都会寻到,解开所有的谜题。”
“你这傲慢的混账!”
咬牙怒吼,延霜大将军怒极而笑,如果不是他被打成重伤,现在就要与苏昼同归于尽。
他怒斥,向前迈步,即便是浑身骨骼都在嘎吱作响也要前进:“你居然打算背负起我的一切?你背得动吗!”
“当然。”
头上灰色的火焰开始逐渐熄灭,苏昼认真地承诺:“正是如此。”
“当我下定决心时,整个埃安世界都已经在我背上。”
话毕,他转过身,不再看正在挣扎着朝着自己靠近的延霜大将军,而是直接起飞,朝着北地部落的方向飞去。
延霜大将军追赶不及,他根本追不到苏昼的影子,只能站在苏昼原本站立的地方抬起头,凝视对方身影消失在云层间。
“斯维特雷,你要傲慢到什么地步?!!!”
没有人回应他的怒吼,只有无云的苍穹。
被斥之为傲慢的苏昼朝着北方飞去。
有些人是天生的英雄,他们出生,其存在的本身,就可以解决他人的苦恼,即便他们自己并不是刻意这么做的,仅仅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办到。
苏昼不一样,他不是天生的英雄,从小性格也不怎么样,他倘若想要帮助其他人,必须要刻意去想,刻意去帮忙才行。
只有他想要帮助其他人的时候,才能帮助到其他人。
而现在,他正在想。
想一个解决的办法。
“黄昏的这个世界有问题,苏昼。”
在一阵寂静中,蛇灵率先开口,祂的语气凝重:“从来到黄昏世界群后,我就一直觉得不对,但敢在,我看见我这个眷属居然可以和黄昏的眷属联手后,就逐渐明白了过来。”
“苏昼,我想,正是有几位伟大存在联手解开了黄昏的封印,这才导致了如今的状况。”
飞行中的苏昼微微一怔,他笑道:“这不就是和我们一开始就得出的结果吗?黄昏的原初世界都破碎了,这肯定不同寻常,问题在于我们甚至不知道是谁为黄昏解开了封印。”
说到这里,他不禁摇头,有些感慨:“也幸亏黄昏不为所动,依然呆在自己的世界群落中,一动不动不然的话,这对于我们的多元宇宙来说,肯定是一个大麻烦吧。”
“大麻烦哼,那可远远不止。”雅拉轻哼一声,赤色的蛇灵语气并没有以往那么放松,祂严肃地说道:“虽然祂们隐藏的很好,但归根结底,做了就必然会被发现,我已经发现了祂们的蛛丝马迹。”
“苏昼,我说过,伟大封印本身,是诸多伟大存在的力量互相约束,束缚而成,相当于我们自己封印了自己,这样的封印稳固无比,谁也不能独自解开。”
苏昼自然记得,他点头:“确实如此。”
此刻,蛇灵在灵魂空间中摇头晃脑:“所以,在各个原初世界中,你总是能找到那些互相封印的伟大存在痕迹就像是在完美的原初世界中,我的痕迹最重,因为我就是完美最大的敌人,我们互相约束。”
这也的确是事实,苏昼点了点头,而他的表情若有所悟:“而正确之战最初,就是讨伐黄昏的战役,换句话说,黄昏的原初世界,肯定有着封印中所有伟大存在的痕迹”
“就是这个道理。”雅拉点了点头,苏昼能迅速理解省了祂很多话。
赤色的蛇灵面色肃然地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埃安世界的世界屏障,直入虚空之中:“而埃安世界中,有我,有寂主,有完美,有归一,有神木,甚至也能闻到宿命的味道你前段时间还看见了一个探索者,先驱那家伙的力量比谁都明显。”
“但问题来了其他人呢?”
“其他伟大存在呢?那些本来应该和我们一样,一齐封印黄昏的伟大存在的力量终结,创造,平衡祂们,还有更多的伟大存在眷族和眷属,祂们的气息去哪里了?”
不需要回答,苏昼便已经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祂们。”男人眉头紧皱:“是这些家伙解开了对黄昏的束缚是祂们解开了黄昏的原初世界封印,令这最后的封印门扉破碎,其残片散落,变成了众多埃安世界这样的碎片!”
“正是如此。”雅拉甩动着尾巴,祂现在已经看清了阴影中的脉络。
“有人打算以黄昏为源点,彻底破碎伟大封印但祂们选错人,黄昏的原初世界的确因为凝聚了所有伟大存在的气息,所以几乎可以算是伟大封印的第二个中枢,破坏了它,毫无疑问可以削弱伟大封印。”
“但黄昏本人不在乎。这一切都毫无意义。祂一动不动,令那些伟大存在的计划失效。”
“我应该做什么?”苏昼眯起眼睛,他没有犹豫,直截了当的询问。
“做你想做的。”沉默了一会,雅拉摇了摇头:“这不是能在埃安世界就直接解决的问题倘若真的是有其他伟大存在联手,那发生在黄昏身上的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头。”
“我们就连他们真正的目的都不清楚,怎么应对?不如先达成现在已经做好的计划,让你多了解黄昏的眷族和气息,把地球宇宙的那些虚无教团先解决了再说。”
察觉到苏昼凝重的情绪,蛇灵笑着摇了摇头:“别太担心,苏昼。”
“黄昏被解封,世界树被阻隔,黄昏本人是个自闭症,祂的问题固然很难解决,但是解决其他家伙还是很轻松的。”
轻松?
苏昼对此表示怀疑,和伟大存在相关的存在就没一个是能轻松解决的,这雅拉忽悠谁呢。
不过话倒是没错,无论其他人可不可以轻松解决,现在他应该先做点自己能做的事情。
此刻,苏昼已经来到北地部落的所在之地。
帝国北方的冰原有许多名字,凛霜绝狱和寂静都是它的名字,不变的是这名字背后意蕴的死寂。
它西起自伊奥尼亚山脉,东至冰狱海,这片茫茫冰原和山脉的气候就像是地球上的极地那样,一年的时间中有一半是永昼,另一半是永夜。
有阳光的时候,冰原的气温还能勉强忍受,不过是零下八十多度左右,还没有源能天灾,对于扎根在此的部落民而言已经算是好天气。
但是到了永夜时分,源能掀起的无尽雪云和霜雾就将覆盖大地的每一片角落,带来低于零下两百度的绝对低温,以及接连不断的可怖天灾。
达洛特永远不会喜欢这种环境,哪怕是被称之为蛮族,世代生活在此,他也不觉得这里是蛮族的家乡。
在这种环境中,只有巨龙和极端的源能巨兽可以生存,人类不可能起源于这片土地,虽然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但他对自己发誓,他一定要寻找到凛冬日暮两大部落的起源,找到他们的根。
并且,找到他们为什么会沦落至如斯地步的缘由。
达洛特原本以为这个誓言将会违背,却没想到本应该是世仇的延霜军领袖亲自前来,告知了他所查明的真相。
世代厮杀了无数年的延霜军和北地蛮族,本质上有着同样的起源,他们都是昔日诸神的血裔,被诸族联手驱赶至此绝境。
但仅仅是知晓,并没有任何用处。
因为圣日逐渐黯淡,北地冰霜源能躁动更加剧烈,千年难得一见的大天灾即将降临,哪怕是知晓对方是同族,北地部落为了求存,也一定会南下。
而南下的目标,倘若不能是延霜军的话,就只能是帝国。
这是一次势在必发的入侵,一次不可能停止的战争,北地各大部落已经厉兵秣马,他们遴选出了最强壮的勇士和最强大的祭司,要成立天暮大军,再一次席卷整个世界。
原本应该如此。
直到一个男人,挡在了他们的身前。
达洛特仍在回忆,斯维特雷教授的一举一动仍在他心中留存。
而一头硕大无朋,足足有一座小山那么庞大的白色巨狼虚影正安静地蹲坐在大酋长的身后。
噬世之狼心光体深青色的眸子凝视着正在天际线边缘闪耀的日与月,仿佛凝视着自己注定要吞入腹中的食物。
此刻已经快到进入永夜,旋转的圣日在接下来的半年中将会告别北方冰原,黑暗将会成为这片苍茫大地的基调,令万物都饱受折磨。
达洛特双眼紧闭,他正在等待。
直到一轮比远方圣日更加明亮的光,出现在地平线,这光的刺激令他睁开眼。
大酋长抬起头,他看见,斯维特雷背负长弓,手持大盾与长枪,正自远方飞驰而来。
他已经认出,对方手中的长枪,正是延霜大将军的武器,以他的脊骨铸就的神兵。
“那家伙,已经被击败了吗。”
站立起身,由陨星钢铸就的大斧半提而起,达洛特凝重自语:“速度太快了,原本还以为能多拖延一段时间,没想到就连半天都没撑到。”
“幸亏我回来后的第一时间,就让部落快速迁移离开,不然的话,接下来的战斗恐怕会被波及。”
苏昼很快就抵达达洛特的所在之地。
于飞行途中,他打量着对方身后的噬世之狼心光体,目露好奇。
“这种纯粹的吞噬,仿佛要将一切都归于虚无的感觉至于狼不过是一个形象,并非要点。”
苏昼微微点头:“看来,这就是黄昏的直系传承了。”
“覆世之蛇我本来还以为和雅拉有关,现在想来,恐怕也是如此,同样是黄昏的侧面化身。”
雅拉没有回话,显然这个问题过于明显,不需要祂开口。
打量完之后,苏昼才转过头,侧目看向严阵以待的达洛特。
“希光的斯维特雷,我可像是延霜大将军那家伙那样好说话。”
蛮族大酋长站立在大地,宛如铁塔一般巍峨,达洛特的气势此刻与这片极北冰原中的山岭大地融为一体,他的双臂就像是宏伟群山一般的厚重有力,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深呼吸一口气,浑身上下裸露的肌体便铠士层层覆盖上一层冰霜,几近于绝对零度的铠甲形成了一层以冰构筑的护身甲胄。
仰视着高空的光芒,达洛特等待了漫长的时间,他已经做好与苏昼在此决战的准备。
但苏昼却一个加速,他越过了怔在原地的达洛特,朝着大酋长的身后飞去。
他并没有停下。
“怎,怎么回事?!”
达洛特登时懵了,他转过身,开始急速加速,追逐着苏昼飞驰时身后带出的光流,这位部落勇士不是很擅长飞行,只能用双腿奔跑跳跃这次他没带霜飞龙,只能靠自己的腿走了。
苏昼的飞行速度并不算太快,至少比起他全速赶路的速度要慢一点,达洛特能勉强追上。
两位超过寻常灾境的强者一前一后,很快就抵达了北地冰原的正中心。
源能风暴最为肆虐之地。
冰原的冰霜源能汹涌澎湃,一切寂静冰寒的凝聚,澎湃的源能风暴呼啸便是已经陷入永暗的冰原中央唯一的声音。
在这里,即便是巨龙和源能野兽也不会贸然移动,因为一不小心,过于可怖的冰风就会将双翼冻住,化作冰雕,永远凝固在此地。
更别说北地部落了这里是他们的禁地,除却大酋长和龙祭司需要观测天灾的走向时,会来到此处卜卦预测外,其他时间,哪怕是灾境强者也是绕着行走。
追逐着苏昼的轨迹,达洛特心中除却疑惑之外,还有一种被俯视的耻辱,他此刻心中满是怒火,想要大声喝问苏昼为何忽视自己要知道,就连延霜大将军都和他打了一场,他达洛特又是哪里不如对方,居然连让你斯维特雷正视的资格都没有?
很快,苏昼就停下了脚步,而跟在苏昼身后急忙赶来的达洛特稳定自己的气息。
他原本心中发誓,稍后和苏昼战斗时,绝对要用出平生绝学,给这个傲慢地忽视自己的家伙一个教训。
但下一瞬,大酋长达洛特便睁大眼睛,怔然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天空之上,苏昼将自己的左手拆下,带着漫天飘散的青白色的血液,抛向冰原风暴的最中心,源能最为凝聚的混乱之地。
青白色的血,满溢着无穷的生命力,猎杀过银龙,萃取过其生命精华的达洛特本以为那就是自然生命的极致,足以令一位寿尽的残疾老人起死回生,甚至肢体复原。
但现在,大酋长知晓自己错了。
和那青白色的血相比,银龙之血根本就是星辰之辉与圣日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
而那被拆卸而下的左臂卷入天穹中肆虐的风暴。
紧接着,便是轰鸣。
轰轰
就像是惊雷敲响巨鼓,足以震碎常人耳膜的巨响在天际炸裂,令天穹之上暴起胜过骄阳的闪光。
风暴开始旋转,云层正在扭曲,天地间的流云与雪粒,风霜与尘埃,全部都化作一个巨大无比,在天空顶端逆着旋转的源能旋涡,地面上的积雪和冰层违背了重力一般开始朝上飞起,在天地间形成了一条支地撑天的庞然风柱。
达洛特张大了嘴巴,甚至一时间无法合拢
因为他看见,在这风柱中,有雷霆闪动,这雷霆劈落分岔,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手臂!
而这不过是开始,手臂一般的雷霆接连不断的在风柱中劈落,它开始生长,蔓延,最终凝聚成形,半透明的源能波动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云层晃动,泛起海浪一般的波纹,而雷光在其中扩散,就像是树木的根系。
并没有任何人干扰。
所以,很快,它成型了雷霆一般的手臂在云与风之间成长,它汲取天地间的无尽自然源能,将其统御,化作己用。
最终,化作了一根倒着生长,以惊雷的分叉为枝干的源能神木!
足以制造数场天灾的庞大源能,并没有消散,甚至因为神木的出现而更加凝实有力但它们却被控制,约束,以一个平缓的势头在天地间发泄,形成一**稳定的源能浪潮,扩散至整个北地冰原。
倒着生长的神木就像是一根张开五指的手掌手臂,它仿佛要按在大地之上,形成一座山峰,可最终却悬浮在半空,搅动天地间的所有源能,令它们无法作乱。
甚至,它还释放出了温暖的光芒,照亮了北地冰原永夜时分漆黑的暗夜。
天亮了。
此刻,达洛特,停止了思考。
他怎能想象,苏昼居然会将自己的一只手臂取下,作为工具,镇压了北地冰原中央,即将爆发的大天灾雏形?
他又怎能想象,那狂暴无比,即便是灾境也无法阻拦的可怖天灾,居然会被人如此轻松的解决?
他又太多不能想象,以至于直到苏昼开口,达洛特才堪堪反应过来,茫然地看向斯维特雷教授所在的方向。
“此木名为烛昼。”
虽然左臂被取下,但是大地上的冰雪尘埃却凝聚成手臂的形状,镶嵌在了空荡荡的袖中,苏昼对此并不以为意。
他只是抬着头,注视着半空中倒悬的风雷神木,轻笑着对一侧的达洛特介绍:“北方部落的大酋长,即便你们是诸神后裔。”
“即便你们的先祖可能做出了对世界不可挽回的破坏。”
“即便你们是他人眼中的蛮族,不可理喻的仇敌,几近于野蛮的怪物。”
“我仍然不应该夺取你们复仇的权利。”
“但我仍要守护你们。”
如此说道,苏昼大步向达洛特走去,但这位身材壮硕的蛮族酋长却连连踉跄后退,慌乱地摇头,仿佛正在朝着自己走进的并非一个白发老者,而是什么超越了人智的生物,就像是
就像是,行走于人间的神祇。
即便太阳不照耀你们,温暖不眷顾你们。
即便疾风伤害你们,冰霜苛待你们。
我也依然愿意化作太阳,赐予你们温暖与光明,不至于迷途于绝望与黑暗。
神木,可以在宇宙空间存活,根植于恒星之上。
星球上的环境,再怎么恶劣,也绝无可能比恒星表层更加恶劣,也绝无可能比宇宙大空洞地带更加冰寒虚无。
存在是一切的根基,无论是探索,战斗,超越,亦或是指出错误,自认正确,创造新事物,毁灭旧事物,一切都根基于存在之上。
但是,倘若只在意生存,就会沦落为虚无。
只是为了存在而存在,不对世人施加创造,探索等正的影响,只是一味吞噬,毁灭,施加恶的影响的生命,就是究极虚无的生命。
但是世间万物的原始本能,正是这样的恶为了存在而不惜一切代价。
到头来,不过是一种虚无的本质。
要胜过这种恶,就需要战胜原始的本能。
以文明去铸就,以信念去束缚。
生命,要自己赋予自己意义。
但有些时候,失去了太多条件,太过艰苦的生命,无法自己寻觅出正确且有意义的道路就像是北地的蛮族,没有人可以对他们横加指责。
所以,便需要教化。
需要指引。
此刻,达洛特已经没有半点与苏昼战斗的意思,巨斧从他手中滑落,庞大的噬世之狼心光体消散,这位大汉单膝跪在地上,不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能面对眼前的存在。
“站起来吧,达洛特。”
而苏昼伸出手,他将跪下的达洛特拉起,男人淡淡说道:“你不应当跪,你有太多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请嘱咐吧。”
站立起身,无需战斗,比谁都要知晓苏昼的力量有多么强大,比谁都知晓苏昼本意是何等毫无恶意,大酋长沉声应允,宛如誓言:“您说的,我就做。”
而苏昼转过身,他不再看向达洛特恭敬肃然的面孔,他站立在埃安世界的最北端,极北冰原的正中央,世界的极点,环视所有方向,所有生命。
每一位好人,心中或许都会有这样一个想法。
假如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和我一样,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太平美满了吗?
倘若大家都和我一样,那么就没有那么多苦难和纷争了吧?
倘若,人们能够明白我的道理,能够理解我的心
苏昼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他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相信,这世间所有的正确,都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祂们,都会全力以赴,将自己的正确广而告之。
有教无类,倾囊相授。
所以,苏昼如是说。
他说:“达洛特,我将在此传法讲道。”
他说:“达洛特,你要召集所有部落,所有蛮人,连带延霜军中想要来到此地的人,让他们全都都来到此地。”
他说:“我将在这里传下我的法统和传承,令这世间不再有孩童哭泣,不再有老人枉死,无论魔化者还是普通人,都将平等如一,都是兄弟姐妹。”
苏昼抬起头,在他的脚下,冰霜开始在轰鸣间隆起,地壳中的金属和岩石正就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钢铁之花,一张莲台,一座城堡,山峰乃至于所有巍峨宏伟的事物。
最终,它扭曲,凝聚,在狂风的呼啸间化作一座由钢铁铸就的大殿。
苏昼站立在大殿得正中央,讲台四周,满是密密麻麻的座位,等待未来众多的听众。
他负手,直视前方,大酋长站立在他身侧。
他说:“去吧,达洛特,你所听见的,当写在书上,将你所看见的和现在的事,并将来必成的事都写出来,传告给所有人。”
“自极北冰原至延霜领的边疆,乃至于埃安全境,都将聆听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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