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众多鬼魂被黑白无常来押着排队投胎。
孟婆一身粗衣麻布,十分朴素。
她站在井边,叹口气,端起一碗孟婆汤递给眼前素衣白裤的甜娘,
“一碗迷汤穿肠过,前尘往事随风扬。姑娘,快喝吧。投胎的时辰,可不能错过啊。”
甜娘洒泪接过汤碗,她凄楚的眼神看眼碗中浓烈的汤药,脑海中一瞬间飞逝过她与“付青阳”在一起的各个画面。
山前马上、元夕花朝,慕慕如在眼前。那一声“在下付青阳”忽地入耳,暖阳春柳拂过英武大将温柔的眼庞。
“他日若我战胜归来,定用那西周的狐皮琴做聘礼,东夏的红羽裳给你做嫁衣,十八抬大轿娶你进门!若我始终迟迟未归,会让手下将士给你报个数儿,是生是死,你就……”
她捂住她的唇,“是生是死,我等你。”
所有过往的画面戛然而止。
甜娘眼睫扑闪了一下,一滴晶莹的泪珠砸进孟婆汤。
她一仰头,五味参杂的汤药穿肠而过。
孟婆问:“可有感觉。”
纤细柔弱的柔荑提起袖摆,甜娘轻轻的沾了下唇角的糖渍,她颤声道:“孟婆……再来一碗吧。”
奈何桥旁的忘川树被风一吹,银色的枝叶哗啦哗啦开始晃荡,上面无数朵小白花洋洋洒洒的纷纷飘落,排队在奈何桥上的鬼魂们呆呆的望着这一幕。
白无常抬起手将一朵白花托在掌中,静静的凝视它,“黑二哥,忘川树多少年花开,多少年花落来着?”
黑无常略微思忖,他面庞冷峻,“三千年。”
白无常笑出来,“这要是被阎王看见,得高兴坏了。”
黑无常:“这棵树是孟婆一来就栽下的。”
白无常扬手把那朵白花吹落,“六千年期限已到,孟婆,也该换了。”
这边的孟婆正望着甜娘唉声叹气,“看来我这老婆子真该退休了,连研制的汤药都失了作用。”
甜娘一笑,弯着的杏眼里尽数流露出甜美和哀伤。
“无妨,一碗不管用,喝两碗。两碗若不行......那我喝三碗。总有我忘记付郎的那一刻。”
孟婆眼睁睁看着甜娘喝完一碗又一碗。
后面的鬼魂等不及了,开始叽里咕噜的鬼叫连连。
黑白无常也发现了异常,同时从奈何桥头走了过来。
孟婆看不下去,抬手握住甜娘细嫩的腕子阻止她,“够了,姑娘,你已经喝了好几碗了......”
甜娘一个哆嗦,手里的空碗掉在地上打碎,清眸里含着潋滟泪光,表情苦涩的看向孟婆。
“婆婆,我忘不了他......”
...
江灵刚刚在闹市中心的别墅区捉完一只花瓶鬼,就收到轰炸式的紧急来电。
开头三个4,后头一串6,如此牛逼的号码,当然是地府打来的。
江灵也没想到阎王会在大白天给她打电话,通常陈娇娇想烫电话粥都是选择在午夜十二点,那时候地府信号是最强的,这还是头一次选择在艳阳天的下午三点。
“喂,娇娇。”
陈娇娇只有她一个朋友,江灵知道一聊又要很长时间,她中午正好为了捉鬼没吃饭,便抬腿进了离她最近的一家餐厅。
陈娇娇哼了下,傲娇的御姐声从听筒里传来:“我不给你打电话,你都不知道主动联系我是吧?”
服务员正好递来菜单,江灵用手指了上面她常吃的几个菜。
服务员退下去,江灵才开始和陈娇娇聊天。
“我这不是忙着搞事业吗?你以为每个人的工作都像阎王那么悠闲啊,每天批批生死簿,没事领着几个小鬼逛地狱欣赏十八种酷刑?我倒是现慕你,现代人生活节奏快,死的也快,你连个冤假错案都不用判。”
陈娇娇撇撇嘴,“照这么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起去逛街啊。我听说人间最近流行起来汉服,我也想选几套穿穿呢。”
江灵将通话切换成视频,穿一袭大红长裙的陈娇娇瞬间跃入屏幕,她香肩半露,长裙开到腰肌,露出两条逆天的雪白大长腿。
江灵看到她在漫不经心的摆弄自己的指甲。
“还是算了吧,阎王上人间,想想都可怕。你喜欢什么,我直接烧给你好了。”
“......我不想要过了火的。上次你用阴火给我烧过来的烤鸡,到地府都成糊包炭了,怎么吃啊。”
陈娇娇叹口气,忽然来了精神,她眨巴着妖娆的水眸,兴致勃勃的凑进了镜头,“你说,我给地府配个邮递员怎么样?我看人间现在都是网购,并且都是快速送达,我身边闲着好几个小鬼,我让它们专职负责快递,这样多方便啊?”
“......你直接说是给你自己配个邮递员不就得了,那些鬼差都是公的,能在人间买什么。除了你臭美的要死,一天到晚想着买这买那。”
陈娇娇不服气,“谁说得,阴川还背着我偷偷抽烟呢。我猜他一定是跟你家慕白学的,好的不学,偏学坏的。你家慕白就是为了在人间等你,用另一个身份染上了这些恶习。”
提及这个名字,江灵心里像是被钝刀凌迟一样难受。
恐怕,他现在应该正和香璎在一起,做那些和她做过的事吧。
毕竟,香璎一醒来就直接扑进了慕白怀里,那样美的女子,又是慕白几千年的挚爱,她提任何要求,他都不会拒绝的。
“对了,你大下午的给我打电话,是为了什么事?”江灵转移话题。
陈娇娇那边静了一秒,她忽然怒气冲天的拍了下桌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江灵你知道吗,我好不容易给甜娘安排了一个富贵人家投胎,可是她竟然、竟然——”
陈娇娇被气的说不出话,江灵一边吃一边问:“她不想投胎吗?还想回人间等她的夫君?”
“孟婆汤对她不起作用啊!”
陈娇娇开始头疼的扶额。
“我还头一回见有鬼魂喝孟婆汤跟喝水似的,喝了那么多,跟没喝一样。她以为那些孟婆汤的原料是不用花钱的吗?这都需要地府出资去买啊!她喝了一碗不顶用也就算了,还喝我七八碗?要不是看在阴川的面子上,我非得让她给我做苦力赔偿我不可!”
江灵皱起眉,“怎么会这样,她不是从幻境里见到他夫君了吗。人家结婚生子、夫妾恩爱,没她什么事,通常这种套路对执念破颇深的鬼魂都管用啊。她还有什么心结打不开的?”
“依我看,她就是不想忘。”陈娇娇冷艳的脸上表情愤恨,“她自己刚说了,知道咱们给她看的是幻境。从前装作不知,也是配合咱们下来投胎。可喝了好几碗孟婆汤,她才发现自己骗不了自己。”
也就是说,甜娘不等到那个叫“付青阳”的男人,誓不罢休了。
“娇娇你别急,我马上下地府一趟。”
...
江灵来到地府的时候,甜娘已经被陈娇娇安排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
地府的鬼医给她诊过脉,又开了方子,她正虚弱的闭眼躺着。
陈娇娇偷偷用妖艳的大红指甲戳江灵的手臂,对她小声说:“难怪阴川会无怨无悔的守护她五百年,瞧瞧,多么会装柔弱?喝了我那么多孟婆汤,我还没说什么,她倒好,在阎王殿跪着跪着就给晕倒了。传出去,还以为我堂堂阎王欺负一个弱小女鬼呢。”
江灵凝视着甜娘苍白而柔弱的面孔,思忖道:“她可能真的是被孟婆汤给伤到了魂魄。任谁一下喝那么多也受不了。”
“有什么?老娘当年还不是一口气干掉十几碗,喝的不比她多?还不是跟没事的一样。”
江灵诧异的望着她娇媚冷艳的面孔,“你还喝孟婆汤,我怎么不知道?”
陈娇娇哼了声,开始咬牙切齿,“还不是被阴川那个家伙给气的,我要是不给他闹上一闹,怎么知道我在他心里的位置。”
“那最后呢?”江灵好奇的问。
“最后......”陈娇娇尴尬了下,面上浮现出两朵红晕,“他把我从奈何桥……强行抱到了阎王店,还......差一点亲了我。”
江灵可不希望听到“差一点”三个字。
她希望阴川是真的亲了陈娇娇。
阴川和阎王纠缠了五百年,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偏偏因为所谓的破劳什子“面子”问题,谁都不肯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一个,高傲火爆,一个,沉闷木讷。
这样的两个人像是永远不能互相交集的两道平行线。
唯有其中一方转了性,去朝着另一方直行,他们才能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两个好姐们一同走到阎王殿,地府没什么好待客的东西,陈娇娇给江灵泡了养颜美容的彼岸花茶,俩姐妹坐在阎王殿聊天,聊着聊着,陈娇娇忽然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江灵。
“对了,我听说,香璎复活了……你,没事吧?”
正在琢磨心事的江灵放下茶杯笑笑,“我能有什么事?她复活,不是好事吗。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普天同庆,皆大欢喜。谁叫,她是我密不可分的前世呢!”
陈娇娇尴尬,“慕白和她回花海了是吗?”
江灵啧了声,“不过一天而已,这消息都传到地府了。”
事实上,整个三界都知道了。
不过陈娇娇不愿意打击江灵,没把话捅的太明白。
“江灵,你怎么想的?慕白跟你同居这么久,虽然你们两个一直都是分房睡,但应该早就培养出深厚的感情来了吧?他又是给你做饭,又是帮你捉鬼的,我还以为他迟早会把你娶回灵界的。份子钱我都准备好了,怎么香璎一醒就全变了?”
“我们两个早就解开契约了,”江灵平静的说:“我是死是活,与他无关。”
“……”
“他爱的人一直都是香璎,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
…
夜晚十点钟,江灵疲惫的回到家中,躺在床上。
一大一小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偷从门口探出头来。
穿着一身民国裙装,扎两只学生辫的小姑娘叫江苼,今年刚满十九岁,是江灵五年前在捉鬼时救下的小姑娘。缘分使然,加上她八字奇硬,江灵便收她做了徒弟。
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猫儿似的转着,她偷偷对身边穿着短裤背心服的七岁小鬼(男孩)说:“师傅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小菜籽点点头,“那当然了,爸爸跟别的女人跑了,妈妈不伤心才怪。”
江苼不爱听,她板起脸,“胡说,慕叔叔那么爱师傅,他才不会抛弃师傅呢。”
小菜籽笑眯眯,“我也爱妈妈呀,可是如果有另外一个女人肯给我到处挖人脑吃,我就跟她走。”
“……”
一缕白烟悄无声息的从某处地方飘至客厅,江苼和小菜籽赶紧住嘴。
男人白衫灰裤,棉质休闲服包裹着他挺拔的身材和欣长有力的双腿,烟雾一点点消散,露出他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的五官。
慕白突然回家,心虚的江苼吓得噤声,他右手忽然一抬,刚刚逃走的小菜籽立刻从慕白手掌下冒出来,他耷拉着小脑袋,被慕白拎着衣领,跟个犯错误的小鸡一样。
“跑什么。”慕白沉声开口问。
小菜籽心虚,盯着悬空离地的脚尖道:“我又没说你坏话,我也没说你跟女人跑了,丢下我们三个的事情,更没说你是负心汉,所以我不是逃跑,我只是想给你热牛奶而已。”
“哼。”
慕白把他扔了,小菜籽跌在地上,朝前跑几步,正打算趁机消失,一个金色的结界瞬间把他罩住。
小菜籽:“……”
慕白:“好好反省,你跟谁姓。”
他丢下一个比刀子还寒冷的眼神,在小菜籽打哆嗦的情况下,迈开步子,去敲江灵的门。
“咚咚”两下,里头没反应,慕白锲而不舍,继续耐心的敲。
江苼傻了眼,她没看错吧?
慕叔叔,在进师傅的房间之前,竟然知道敲门了?!
敲门啊,可不是施法那么简单!
“咚咚”,慕白忍着耐性,尽量抬高嗓音却语气温柔的问屋里人,“睡了吗?”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江苼吞咽下口水,小心翼翼提醒道:“慕叔叔,我觉得您是永远敲不开师傅的房门的。您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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